一、三类经济学家对股票市场的不同立场 我和吴敬琏先生在基本立场的大部分观点上相当一致,我是非常尊敬和钦佩他的。在吴敬琏的思想深处,有深刻的矛盾性:努力推动市场化,又不希望它的弊病太大。一个普通的专家是体会不到这种矛盾的,只有身兼思想家并有人类关怀的人才有这种矛盾性。这种素质作为思想家十分高贵,但如果进入决策层面,就需要有另外一方面的灵感:准确地把握形势,灵活地处理“历史与道德的二律背反”,提出有效对策。一个杰出的思想家和理想主义者,并不一定能够处理好具体问题,历史上有王安石变法,毛泽东文化革命,理想很好,效果很糟;理想越高,结果越糟,因为他想使用权力强行改变人性。吴敬琏先生对于股票市场的态度可能就是如此。 1997年4月,我在深圳飞机场和吴先生谈过,不应打压股市,而应利用它的投机性去解决中国经济中的深层次问题,可惜吴先生没有接受我的意见,他对决策层又有很大影响,结果是,政府抽回银行资金,人为制造一次崩盘,中小股民受到最大的损失,违法的大户该违法还违法,只不过换了一个形式。国有企业上市计划难以实现,政府税收降低。结果,不得不由《人民日报》评论员再发社论。政策不稳定造成股票市场大起大落,中小股民受到最大的损失。如果1997年不打压,而是加快国有企业上市速度,许多问题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化解了。 第二类是支持股票市场的“著名经济学家”,他们往往和庄家大户关系密切,深陷股市获得巨大利益。每当股票市场好,他们谋取暴利,却不能尽学者之本分揭露问题,提醒政府和股民,起规范市场作用。等到出了事,政府整顿,股民心理恐慌,他们又不敢挺身而出,在舆论上维护股市。自己和庄家关系太深,说话就没有分量。这样的经济学家辜负了社会给他的名誉,自己砸自己的牌子。 第三类就是我这类。我在1997年,是唯一在全国性报刊(中国经济时报和科技日报)以及香港报纸发表文章,反对打压股票市场的。文章的题目是“水至清则无渔,人至察则无徒”,批评以道德至上主义指导股票市场。1999年7月,当"5.19"井喷以后大幅度下挫时,我发表“五年大牛市”的长篇论文,指出中国改革和化解危机,有必要也有可能,保持5年左右的牛市,即股票指数每年可以上升20%左右。结果如何? ——1999年的上海股票指数,从1100点上升到1578点,年底保持在1400点,正好上升20%。2000年又上升到2100点,上升了50%。2001年再差,年底也不会低于2200点。如果政策妥当,再持续5年没有问题。我的预测基本成功了。 这次我又面临这样的尴尬:面对吴敬琏先生强烈的批判,该说话的不说话,我只好再做一次两边不讨好的事。有人说我是因为进了股市才维护股市的。这些人有阶级斗争观念,可惜分析不对。那些庄家大户的代言人,真正在股市里捞取了最大利益的人,已经逃了,巴不得股市大跌他好抄底,谁出来为中小股民讲话?我就是一个小股民,在股票市场交了不少学费,从来也没有想赚钱。我是那种尊重实践的经济工作者,我花钱要买的,就是这个发言权。股民不一定希望股市涨。如果满仓他希望股市涨,空仓就希望跌。我现在是半仓,正好中立超脱。勾结大户坐庄的经济学家,当然超脱不了,吴敬琏先生不入市,也不一定超脱,吴先生对股市有偏见,只批判不利用。作为著名经济学家,又对政府决策有影响力,应该慎重。我可以胡说,因为政府从来不听我的。吴敬琏先生就不一样了,您一发怒,政府马上整顿,知道内幕的大户先逃了,不知内幕或者不听话的恶庄惩治一两个,也解决不了问题,真正倒霉的是数百万中小股民,傻呼呼套牢一大片,被迫割肉,多么可怜。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吴先生料到否? 二、中国股市的特殊作用与系统风险 中国为什么需要至少5年牛市?用经济学教条“资源优化配置”之类是无法解释的,“金融深化”理论有一定道理,具体到中国又有特殊的意义:20年改革成本消化不了,集中在银行70000多亿居民存款上面。通货膨胀时可通过物价上升消化一部分,通货紧缩时成为呆帐。70000亿存款花不出去,经济学家有许多时髦解释,什么预期,安全感等等,我看,根本就是因为,它在本质上就不是现实购买力,而是等待处理的“改革成本”,这些符号早晚要一笔抹掉,如果不及时消化,在突发事件冲击下爆发金融危机,就是一次集中的“抹符号”、这是全局性灾难,居民存款一扫而空,实体经济大幅度下降,中国可能比俄罗斯还不如。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在5年左右将这些实际没有用的符号,逐步消化。 改革成本的承担,最优办法是调整社会利益格局,政府通过整顿税收,清除腐败,按照改革收益承担改革成本。这将受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对,或许要在将来某些特殊条件下才可能彻底实施。目前中国社会还有现成的潜力可挖,上述措施还没有彻底的实施条件。 次优的办法是“开赌局”。利用居民喜欢“依靠冒风险获得收益的心理”,把存款从银行吸引到股票和彩票上来。赌博也是一种发展资源,不能完全说是零和游戏。关键是开赌局的人自己不能够胡乱修改规矩,或者勾结大户操纵赌局。如果引导得好,可以提高社会资源配置效率,提高经济增长。美国那斯达克就是如此,300个高科技公司上市,获得数百亿美元财富,社会财富向年轻一代新经济人才大转移。去年崩溃是因为财富转移完毕。中国欲发展高科技,也还是需要高科技股票的飚升,否则风险投资就没有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