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爆《大宅门》,超过《雍正王朝》,更胜《笑傲江湖》,《大宅门》创央视近年来最高收视纪录”。近几周来,各媒体上充斥着对电视剧《大宅门》的如潮好评,而上面所引,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则而已。连一些惯爱唱反调的报刊,除了能批评几句该剧的节奏慢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刺耳的话好说。《大宅门》及其相关评论,正在创造一个艺术精品加商业成功的神话。然而难道《大宅门》真的就是一部品质逼近《红楼梦》的艺术精品吗?恐怕未必如此。 前半部:只有一个“王熙凤”式的人物 就质量而言,与众多消费时代的文化快餐相比,《大宅门》是有一份不温不火、雍容大度的气象,具有某种精品的架势。但实际上,它离《红楼梦》这样的精品差得太远。《大宅门》讲述的是一个医药世家的兴衰历史,属于“家庭题材”的作品。这类题材起码的艺术要求就是,要能够呈现出传统大家庭复杂的内部关系,塑造出众多成功的人物形象。但是从《大宅门》已经播出的前几集中(即白景琦成年之前的戏),我们并没有看到对这个大家族各房之间、各种人物之间真正复杂关系的揭示,故事讲述的重心只落在了对白家二奶奶这个“铁腕”女人的表现上。而另外一个形象较为鲜明的人物——白三爷其主要存在价值,不过就是为了反衬白二奶奶的精明、泼辣、大度而已。我承认郭宝昌先生是想把这个人物塑造得立体化些,为他后来的转变作些铺垫。但是,这一用意不是通过具体的细节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加以表现,而是借助于他在一些关键时刻的相当造作的言语,生硬地表现出来的。至于其他人物,基本上都是些为把白文氏推上执掌家政的位置、展现她的治家才华而存在的扁平人物,没有什么丰满的性格可言。将这种情况套用于《红楼梦》,就相当于说,《红楼梦》只成功地刻画了王熙凤一个人。如果《红楼梦》真只是这种有点无面的作品,它怎么能够成为一部不巧的名著呢? 不仅艺术上《大宅门》未见多么优秀,思想上它似乎还散发着一阵阵腐烂的气息。现在已上演的白景琦幼年和少年时代的戏,大致可以概括为:喜得贵子、临终托孤、偷天换日(用他人的死尸换出白家老大)、贿赂官宦、玩弄权术等。这些事情说实话,大都不是什么正经的勾当。但是当它们被白二奶奶男子气的肝胆忠义、大度识理的品性贯穿起来后,似乎就具有了正面的意义。如果把这一切与白二奶奶作为一个妇女,却能在传统大家庭中当家做主联系起来看,作者似乎在改写着五四新文学传统对传统家族和传统文化的书写,要化腐朽为神奇。 后半部: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的纠葛 也许会有人说,《大宅门》越到后面,矛盾纠葛就会越复杂,形象丰满的人物也就会越来越多,不错,根据已出版的《大宅门》剧本来看,白景琦逐渐成了第一号人物,白二奶奶的性格的另一面——传统家长式的专断残忍也表现得相当突出,而且也刻画出了另几个个性比较突出的妇女形象,故事冲突也是接连不断。但是这一切,仍然不能否定我前面的观点。 白景琦长大成人以后的故事,可简单概括为一个男人和四个女人的纠葛。这四个女人分别是,白家的死对头詹王府的遗弃私生女黄春,名妓杨九红,白文氏的丫环槐花和香秀。她们之中,黄春是白景琦的第一个患难之遇,但性格比较被动,大致属传统贤妻良母式的形象,与槐花同属陪衬性的人物。另两个可算是敢做敢为的奇女子。杨九红为了嫁给白景琦,自己赎身离开青楼,并忍受着方方面面加之于她的种种屈辱,追求不已,最后终于嫁给了白景琦;而且在自己的女儿被白文氏残忍地夺走之后,仍然为白景琦顽强地生活下来。香秀十几岁时,就开始与已过半百的白景琦眉来眼去,并在后者60岁之时,由一个小丫环成为了明媒正娶的大宅门里的太太。更为了不起的是,杨九红一弱女子,敢于女扮男装,深入到东北日占区,为白家购买药材。而香秀则在白景琦身陷日寇监狱时,坦然为其送饭、陪住,并设计耍弄了仇家,救出白景琦。这两女子可谓敢爱敢恨,巾帼不让须眉。 然而,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白景琦,白景琦是她们思维、情感、行动的中轴。为了得到她们惟一的男人,彼此勾心斗角、逞姿示色、施展阴谋、甚至逼死对手。其残忍、激烈程度,几近于又一出《大红灯笼高高挂》。但是《大宅门》里并不存在一个传统男权的隐喻象征——陈佐仟的背影。相反,张扬的是白景琦不可遏制的雄性气势。他来到济南,身无分文却不去求自己的表姐——提督大人的儿媳,几乎是赤手空拳打天下,不仅迅速打响了自己的招牌,而且一举独霸了济南城的阿胶行业。为了占有济南名妓杨九红,出手就是千金万银,拦截提督府的车马,用枪强行截走杨九红,并在当差的来抓捕之际,还不紧不慢要把好事做完。关在监狱里,依然谈笑自若,大口吃肉、倒头就睡。真像作者所说的那样,白景琦无论是在家庭、事业、爱情、性格等各方面,都做了他想做、他敢做的一切,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如果说,这个男子汉以一泡大粪骗得两千两白银、抢占青楼女子、使坏恶整竞争对手,近乎流氓恶霸。但是在所有能够表现人物大节之处,作者却都给予白景琦充分正面的表现。对外敌,他奋起抗争,宁死不做亡国奴;对朋友,他肝胆相照;对穷人,他乐善好施;对严母绝对服从;对商业信誉,视如生命。这一切,不仅表明了作者对白景琦的充分肯定,更重要的是,它们实质上就把白文氏对媳妇的专断残忍,几女子自相残杀式的献身,白景琦强烈的男权性中心狂举,对仇家的歹毒无情,都附属在了“忠孝节义”这个传统美德上,使他成了一个令人可敬可佩的奇男子。其实,如果剥去作者所附加给白景琦天生的不凡禀性,和他家传的某些绝技的话,不难看出,他之所以能够那样张狂,那样天下任我行,绝对是因为他的家族财大气粗与衙门沾亲带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