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面对新世纪,许多做电影的人都在思考中国电影的现状和将来。我也如此。说实话,此时我的心情不太好。中国电影的很多现象让我实在不能“有事偷着乐”;我看到许多问题在讨论中居然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许多说法也越辩越语焉不详。中国电影到底是处在一个新的创作高潮当中,还是存在一个深刻的危机?什么是造成中国电影当前境况的主要原因:到底是我们的原创力问题、体制问题、人性认识问题,还是远在大洋彼岸的世界电影产品和文化冲击?在中国的社会境遇和文化状况中,我们到底更需要什么样的电影,是绝对轻松、超越的后现代笑声,还是严肃思考、拷问人性、直面社会和历史现实的“传统”现实主义?由于主导意识形态和一部分精英话语的有意引导和无意识误读,这些问题产生了许多错位的言说。这其中,有的是故意不看中国电影状况和老百姓生活现实的话语表演,有的是把国际时髦理论阉割、横移、变质,将其改造成为一个能在中国攀登上话语制高点的中国说法。当然,还有些人就是要睁着眼睛但是不看现实,他们倒不是因为糊涂,而是为稻粱谋、为头顶上的乌纱谋。让我忧虑的是,许多这类自说自话的说法不光造成了一些理论泡沫,还在我们认识中国现实的时候起到了巨大的涂抹、遮蔽或扭曲、粉饰的作用。当然,我自己的文字也可能只是泡沫一种、垃圾一种。 中国电影现状 要展望,首先要观察现状、承认现状、正视现状。对中国电影现状的估计,我和一些主导媒体的看法有些不同,我看到的不是一个高潮迭起、佳作层出不穷的繁荣景象。我看到的情况令人很不满意,很有些担忧。直率地说,很有些危机感。这种低迷状况表现在多方面。它在创作者的心态和创造力、管理审查的机制和指导理念、完成作品的形态、观众对国产影片的反映和电影作品在国际上的反应等方面都有体现。 电影市场是一个有数字化观测基础的考察领域,是一个可以实证的分析对象。电影院是电影的最终实验基地。但是这方面的情况非常不好。电影市场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情况:在前几年票房下降的基础上,1999年上半年的票房“再趋滑坡”,而且下降率不是十个八个百分点,而是“全国各地的票房收入平均下降50%左右”!2000年北京市场上半年票房收入比去年同期下降了20%。”(注:引自余韶文《电影牛郎遥望市场织女》,载2000年7月6日《北京晚报》。)上海市场春节后两个月的票房又比去年同期下降百分之三十左右。(注:引自《超越大屏幕——关于国产电影的思考》,载《电视·电影·文学》2000年4期。) 这是什么意思?这简直是中国观众在演大片给电影人看:一部没有斯泰龙出场的《胜利大逃亡》。 “许多导演指出,现在许多影片仿佛是专门为一些领导人拍的,取悦领导而得到一些奖赏。……据有关材料披露,那些‘重点影片’投资上亿元,结果收回的票房还不到100万。”(注:引自王童《来自第三届导演年会的呼声》,载《戏剧电影报》2000年6月2日。)著名导演谢飞认为:“这二、三年,中央台电影频道赚了很多钱,其中很大一部分用在支持拍摄一些主旋律影片上,这样做是对的。由播电影得来的钱再用到拍电影上,总比挪用到别处好。然而,问题还在于,这种做法更多的是靠高层行政手段进行协调,而不是靠市场规律、价值规律进行运作。一味依靠国家保护,中国电影绝对没有出路。”(注:《超越大屏幕——关于国产电影的思考》,载《电视·电影·文学》2000年4期。) 《横空出世》是一部制作规模很大的主旋律影片,剧作上比较下工夫,很注意吸收好莱坞和其它商业电影技巧,演员阵容也十分强大。可这部影片在全国绝大多数城市只放映了一个星期都不到,最后只好以反常规的方式提前卖给了电影频道。 再看看我们电影的国际获奖情况,也是越来越走向一个自我封闭的“独乐乐”状态。更不用说,还有这种情况:有些影片在国际上获了奖在国内却灰头土脸、成为无法与观众见面的地下电影。 看看创作环境,大家感受到的和在无拘束情况下谈论的与报纸杂志上的主旋律说法还是很有些差异。我们的编导在创作时候的假想观众经常不是坐在电影院里的那些观众。我们常开玩笑,在这里,一个创作者是不是入了行的标志首先不是看他心里有没有大众,而是看他懂不懂应该首先考虑的是哪一部分观众。什么时候他心里有了从不花钱看电影的那拨“小众”,这就算你入了行了。因为大众只是决定你的影片火不火,“小众”却决定你的影片活不活。2000年,我们的管理者和创作者联合生产了一部中国耗资最大的黑白地下电影——姜文的《鬼子来了》。这里用“生产”一词是在严格意义上使用的,指我们的整个社会的电影生产机构(制片、管理、审查、意识形态、创作者)制造了这部影片。 主旋律影片的生产是否得天独厚、畅通无阻呢,也不一定。《生死抉择》是2000年的第一大主旋律影片。可它于2000年2月送审直到2000年5月也没有回音,早就超出了电影审查法规定的期限。如果不是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的第一领导看了影片后亲笔批示,这部影片就要自己先来一个生死抉择。它的命运就是要么也成为地下电影,要么就成为一堆废胶片。(参见王童《生死抉择的抉择》载2000年9月8日《戏剧电影报》)面对21世纪,我们的电影还要指望包青天才能与观众见上面,还要盼到“此片无大错,建议通过发行”之类的最高指示才能有高票房,这说明我们管理体制还是有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