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11月24日,北京电影学院邀请香港著名电影导演王家卫携2000年在法国戛纳电影节荣获最佳影片奖、最佳男演员奖、最佳艺术成就奖的影片《花样年华》来学院放映并做学术交流。学术交流会由北京电影学院副院长张会军教授主持。 故事 王:影片《花样年华》前前后后我拍了15个月。本来影片的故事我想让它发生在北京,但因各种原因没有实现。于是,我们将影片故事发生的背景改了,改成了60年代上海人发生在香港的故事,而且是保留了老上海情调的香港。 问:您的电影最初的设计和拍摄完成、剪接完成的片子变化非常大。您的影片拍摄前期准备是不是很详细?大概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提供拍摄的是电影分镜头本还是只列一个拍摄提纲?是不是划分场景进行编号?还是像小说一样一段一段的,只做一个大概的把握? 王:其实,我自己当导演之前,差不多当了近十年的编剧。当编剧的时候,我会尽量把剧本写得很详细。这样写出来的东西可以看到自己最初的想法。我刚开始当导演的时候,直觉告诉我应该根据具体情况这里改一点,那里改一点,但结果往往是剧本最后不能用。这么多年来,我通常先是有一个故事梗概,一个起点,一个终点。像《花样年华》,我们一开始只知道这个故事是发生在60年代,大概他们俩是邻居,讲一个上海人在香港背景下的故事。这个过程就是我们看到的这个电影。在这个情况下,怎么去在这个过程里面讲故事,就要靠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一步一步地完成了。 问:就是说您在拍戏的过程中基本上是边拍边改?甚至有可能边拍边写? 王:为什么我的电影中比较多的是晚班和夜景?因为我白天要写,晚上拍。 问:您在影片后期剪接时会不会推翻原来的设想? 王:其实拍电影的过程里最好玩的就是人物剪接,像煮菜一样。所有素材、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再拍了。所以,怎么去玩完全在于你自己。通常,我让张叔平粗剪,然后我自己再去弄。这个放在前面、这个放在后面,以及怎么去讲这个故事都要我自己考虑。要是我自己去粗剪的话,我会花很长时间,因为,所有东西我都要试一遍。张叔平比较心狠手辣,他会把所有东西尽量简单化,我就不用花那么多时间做前面那些抹来抹去的东西。 问:您刚才说到《花年样华》这部片子原来想在北京拍,由于各种原因改在了香港。您能不能讲一讲构思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为什么你想拍这样一个东西?你在影片中间用了普通话、上海话,反映了很多当时香港的社会背景和社会现象。 王: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拷贝的版本是普通话配音,原来影片演员讲的是广东话和上海话。主要原因是我在上海出生,去香港的时候五岁,那时候在香港有很多上海人。香港的气候、空气对我影响特别深。我想以这个故事表达过去的事情,所以,写了这个故事。 问:这部影片的故事梗概出来以后,你是专门请一个编剧帮助完成,还是找许多人在一起谈,一起讨论,把这个故事不断丰富,不断完善? 王:每次拍电影的时候,我就会发现我的朋友越来越少。因为,有了故事的雏形以后我都去找他们谈。我总想不断地找人谈,但最后的结果是很多人都走开了。而且,他们说,你不要再找我们了。因为每一次都是一年半载地这样做,拖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不会用。所以,基本上剧本的完成大部分都是我自己做。我很幸运,我现在的班底是从我第一部电影到现在的一个基本班底,它是一个整体。很多idea(主意)好像都是来自我,其实不一定。我感觉我们像一群搞音乐的人,在一起做音乐,有时候想不清楚了我就去问张叔平。所以,这种东西是比较互动的。 问:我们注意到这部电影里的一个细节,男女主人公的妻子和丈夫都没有露面,您是怎么想的? 王:我们都知道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婚外情的故事,这样的故事通常很没意思。因为到故事的结尾,要么男女主人公在一起了,要么男女主人公各自回到自己老公、老婆身边,不是太有趣。所以,这部电影对我来说不是四个人的故事。我想,我们不应该看到对方的老公、老婆,因为,如果我们看到了人物形象后,我们就会想哪一个是对的,哪一个是错的。我现在的这部电影,对我来说是两个人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是从这两个人开始,他们在这个关系里面一开始就是受害者,通过影片讲故事、调查和模拟这个过程,到影片最后,他们走到了这个关系的另外一边。我们和影片中的人物都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怎样发生,他们知道,他们也可以做到。这就像一个铜板的两面,今天你说他不对,明天你可能就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想我的故事重点就在这里。 问:在影片最后的部分,您用了法国总统戴高乐当年访问柬埔寨的纪录片,同时,还把影片男主人公最后一场戏放在柬埔寨著名的吴哥窟,这样的处理方式您是怎么想的?这对影片的故事有什么帮助? 王:其实,影片中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不单单只是一个我们虚构的爱情故事,还是一个关于过去的、时代的故事。我希望在这部戏里面看到一个虚构故事的同时,还看到一个现实的问题。看到虚构与写实进行的对比。影片那时候刚好在泰国拍摄,我就想,电影的结尾应该是对这部电影的一个总结,所以,我想在柬埔寨结束比较好,最后决定到柬埔寨的吴哥窟拍。在拍摄的那天,刚好有一个寺庙的和尚,我想这刚好是一个总结,是一个好比。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不变的,有些东西会过期,这就是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