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J90—5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1569(2000)03—0014—05 照流行的说法,电影当然是对现实的极不完全的写照,它所表明的只是最适合维护统治阶级霸权的那种社会看法。观看电影使我逐渐认识到有关不同社会的真相在书面材料中并非显而易见,我越来越想把流行的说法给颠倒过来。我先谈谈有关30年代英国社会的两种十分不同的观点。首先,1937年版的艾伦·卡尔—桑德斯和戴维·卡拉多格·琼斯的权威著作《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社会结构》。他们反问道:“在服装、言语和休闲方面,当社会的全体成员显然彼此相似时,强调阶级区别难道不是对这个国家社会结构的错误解释吗?”然而,如果我们接下来看看最近出的英国社会历史丛书中相关的一卷,诺伦·布兰森和马戈特·海涅曼的《30年代》,我们将发现一种几乎完全相反的观点:我们知道,英国被社会阶级所瓜分,而且公开的阶级战争就要爆发了。 这并不十分奇怪;对每个学历史的人来说,此类相互冲突的证言是常见的。卡尔—桑德斯和卡拉多格·琼斯是英国社会的舒适成员,坚持英国社会是个“整体国家”的观点。布兰森和海涅曼当然是著名的马克思主义作家了。流行的观点使我们相信,这种证言的冲突将在电影中得以复制。新闻片,当然还有商业故事片,反映了社会的主流观点,而少数已被制作并幸存下来的“工人”新闻片,以及诸如艾佛·蒙塔古的《和平与富足》(Peace and Plenty,1939)这些纪录片则反映了惨痛地划分为阶级的社会观点。 但事实上,如果我们及所有的历史学家都细看电影,即特别寻找无意识而非有意识的证言,我们将得到对30年代的直接理解,而不会被卡尔—桑德斯和卡拉多格·琼斯的忽略或布兰森和海涅曼的确信所蒙蔽。蒙塔古真正向我们显示的是悲惨的剥夺、不卫生的贫民窟之类的情况。这些与女王即位纪念庆典时彩旗飘扬的街道形成对照。影片要我们对这种与被剥夺的场面形成对照的爱国主义的伪装发出愤世嫉俗的笑。影片还要我们愤怒地把政府要改善该国儿童健康的公开打算,主要通过儿童做体操的场面来表达,与银幕上生动地表现在贫民窟中的滋生的疾病和不健康进行对照。由于老练、阴郁的评论,尤其是材料的老练剪辑,我们的确能够感觉到这种对照。而我们面前的真实佐证却是: (1)存在着可怕的贫民窟; (2)英国有强大的尊王主义情感; (3)政府对该国儿童的健康的确有所关心。 缺少的是阶级冲突的任何佐证。毫无疑问,应该有阶级冲突,可以设想,如果有表现这种阶级冲突的电影手段,它将包括在蒙塔古的纪录片中。事实上该片对现实的洞察决非制作者的本意:它其实是对30年代英国缺少阶级冲突的洞察。 现在我们来谈谈新闻片。如果我们来看电影院上映的主要商业新闻片,我们当然将发现一个特别热门的主题,那就是威尔士王子(短暂的爱德华八世)所表达的对失业者状况的关切。这些新闻片有意地展示阶级融洽、献身意识和效忠者的目的;然而它们却无意地完全揭穿了卡尔—桑德斯和卡拉多格·琼斯的上述谎言。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工人阶级的人们和中产阶级及上层阶级的人们穿着很不一样,看上去也很不一样。很显然,他们居住在丑陋而且不舒适的环境中,极大地区别于频频出现在各种新闻故事片里有益于健康的中产阶级居住区。 现在我们继续阐述这种论点,即条理清晰但间接的书面论述可能离现实很远,而无论制作者的意图是什么,电影给我们的却是对生活的直接洞察,我想举出当时的几部故事片。首先,1938年维克托·萨维尔根据威尼弗雷德·霍尔特比 1936 年的同名小说拍摄的《南区》( SouthRiding)。大约十年前,作为“工人阶级形象”一般计划的一部分,我观看了这部影片,觉得它陈腐、乏味、而且浅薄(这正是最近该片在沃威克大学放映时大学观众的反应)。同小说相比,该片似乎缺少精妙与活力,无论如何,它以约克郡的乡村为背景,难以使人感觉到产业工人阶级的存在。我过分考虑自己的直接目的,过分轻易地讨厌该片显而易见的思想:它的结尾是乔治王和伊丽莎白女王即位日的爱国主义聚会,以及《希望与光荣之邦》这支歌。我没让影片以它自己的方式证明它的论点,没认识到它所悄然唤起的现实。对30年代电影,无论是美国的还是英国的,流行的批评是说它们描绘的冲突纯粹是个人的而不是阶级的,因此,它们宣扬了一个普遍的信息,即解决冲突的办法是让不同的人格相互适应。后来再看《南区》,我明白了30年代的英国的确是一个和解与妥协的社会,一个充满爱国激情的社会,一个相信通过好的意图就可以实现社会福利的社会。《南区》确实使人深刻认识到容易被更受思想束缚的书面叙述弄模糊的英国社会的本质。但这还不是事情的全部。霍利一家非常穷,住在“窝棚”里。影片中窝棚的表现就跟艾弗·蒙塔古对英国社会作共产主义的批评一样生动。影片使我们看到霍利太太所遭受的悲惨奴役。因此,这部影片表现的对30年代英国社会的认识范围就等于全部新闻片和其它影片所表现的。 对英国的电影审查者来说,1933年由沃尔特·格林伍德出版的小说《贫贱之爱》(Love on the Dole)似乎比《南区》更激进。有几次把该书改成电影的建议都被拒绝,因为涉及容易引起社会冲突的问题。只是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才有可能由约翰·巴克斯特把该小说拍成影片并上映。我立刻喜欢上这部影片,把它收入我的电影汇编《工人阶级形象》。该片生动有力地控诉了失业给兰开夏郡工人阶级带来的悲剧。然而,它提出的有关30年代的观点无别于《南区》或上述任何影片所提出的:它添加或补充了那幅图画。萨莉姑娘的拯救在于离家出走与有钱的赌注登记者萨姆·格伦迪共同生活,他的阶级地位(成功的工人阶级?)从来就没说清楚。其要素是听天由命(就哈德卡斯特尔太太而言),因失业而受伤害的傲慢(就哈德卡斯特尔先生而言)以及萨莉的个人反抗。我们根本就处身于单一阶级的环境中:没有阶级紧张或冲突的明显感觉。如果仔细地观看,所有这些电影都动摇了我认为30年代是悲惨的、分裂的社会的任何先入之见。对待电影,人们通常对照更加传统的原始资料来看它们是否能够证实电影所提出的新认识。对30年代的佐证做更加仔细的重新审视,我们的确可以看出,一个极度贫乏而总的说来又十分统一的社会是其正确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