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学大师麦克鲁恩认为:媒体即信息。对于生存远远大于现实时空环境的信息环境之中的现代人来说,大众传播媒介的发展和高速优化日新月异地创造着更为广阔的生存空间和行为环境,也日益渗入人类的整体文化范畴,成为了人类精神文化的基本构成因素。也因此,以当代社会中覆盖面极广的大众传播媒体——电视为艺术支点的电视剧作为一种具有巨大生命力的新型视听文化,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初产生后,很快就在人类文艺园地中异军突起,并呈加速度迅猛发展起来,显示了空前的优越性,成为当今文艺的一道奇瑰景观。据《中国文化报》统计,1993年以前我国每年生产电视剧3000到4000集,94年超过6000集,95年接近8000集,96年在万集左右。由这一组数字不难看出电视剧创作的火爆。实事求是地说,我国的电视剧创作从总体看乃是繁荣昌盛、佳作迭出、前景看好的,但也应看到在当前的电视剧创作中存在令人忧虑的种种隐患,不有效地克服之,势必影响中国电视剧的长足发展。 当代电视剧的一大盲点就是古典精神和文化底蕴的抽空、失落,这尤其表现在大量古代历史剧和古典文学名著、古代传说改编剧中。导致这种丧失效应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它既与语言艺术与视听综合艺术在表现方式、艺术代码、接受途径上存在着巨大差异,创作者对从文学语言向镜头语言转换的操作技术不够圆熟有关,也与作者对特定历史情境的文化精神和时代特质的把握浅表化有关,更与商潮对影视艺术的冲击有关。由于电视的最世俗化、大众化的本体特征与商业社会的市民消费心理相契合,许多电视剧作者出于对商业效益的积极迎合或无奈的趋同对那些消逝了的历史时空、事件作了传奇化的现代改写,以现代人的生活观、爱情观诠释着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按照现代都市生活的娱乐化原则消解、反叛者传统历史剧“羽翼信史”的严肃历史再现态度。如近年来的《唐太宗李世民》、《戏说乾隆》、《武则天》等剧就不同程度地有这种倾向。在这些剧里,历史首先不是一种真实,而是一种文化策略,是一种迎合现代人娱乐期待的瑰丽浪漫的梦境。在《唐太宗李世民》中我们更多地可看到的是现代武侠影片中的消遣性打斗,港台影片中屡见不鲜的爱情神话混杂着黑社会式的相互倾轧向我们涌来。《戏说乾隆》的制作人周令刚先生说得更明确:想读历史的尽可以去看书,电视剧终究是一种娱乐的方式,重要的是要有人看。该剧不过是一部用皇权和古装包裹着的现代轻喜剧。在《武则天》中这位古代超群出世的女政治家的才略、胆识、胸怀、气度被淡化了,她身处的特定时代的文化心理被稀释了,武则天不是作为一个特定历史情境中的具有鲜明时代特性、深刻历史局限性的政治家而出现的,而纯然是一个披着古装的现代都市摩登女郎。她对上官婉儿的教导,令人不禁觉得她更象一个现代女权主义者。《武则天》的制片人刘大印宣称:“制片人要有三个脑袋,商人的脑袋、艺术家的脑袋、管理人员的脑袋”,不知他是忘了说还是不屑于说:制片人也应有历史学家、社会学家的脑袋。由古代传说和文学名著改编的《新白娘子传奇》、《梁山伯与祝英台新传》、《唐伯虎点秋香》、《孟姜女》等也不同程度地存在着这种情况。白蛇、许仙传说、梁祝爱情故事、孟姜女寻夫故事等是世世代代流传于中国民众中的凄美哀怨的爱情悲剧,洋溢着淡雅、清新的诗韵,充分体现着古代中国人的审美理想和伦理观念,而这些改编剧则把它们俱皆演绎成了现代港台武侠言情文本,古典精神和文化底蕴尽失。这类电视剧大多是“速朽”型的,如过眼烟云, 热闹一番后就被人渐渐淡忘了。随着这类影片的泛滥,观众叫骂之声潮起,也说明了它即使作为单纯的商业性操作也是失败的。 当代电视剧的第二个盲点是情欲泛滥,沉迷于性冲击,具有“煽欲”癖,甚至以丑为美,为丑而丑。近年来的不少电视剧热衷于展现现代人的爱情纠葛、情欲躁动、性的压抑和放纵,媚俗倾向颇为严重。凭心而论,这在当前市场化的文化格局中似乎是一种必然。文艺是人学,人的情性爱当然不应被排斥于文艺的视野之外。问题是如何艺术地表现现代人的婚恋观、爱情生活、性的苦闷、期盼和欢愉。在这一点上许多文学名著、影视佳作提供了范例,这些文本通过精致的叙事结构,运用含蓄、富于艺术意味的象征性能,诗意地传达了两性情的萌动、欲的迸发,毫无直露、刺激之嫌。可是当代的不少影视却热衷于迎合市民的纸级趣味,浓墨重彩地渲染偷情、乱伦、嫖娼、强奸等情节、场面。一部意境幽远、品味高雅的《红楼梦》电视连续剧偏要画蛇添足地添上贾珍与秦可卿、贾琏与秋桐和多姑娘的床上戏。一部展示林则徐戒烟的巨片也非要设置一群妓女,并细致入微地展绘了一女子被强暴的场景。95年缤纷陆离的“空姐”剧,则尽是些大三角套小三角的多角恋。近年来的众多历史剧,无论是《三国演义》、《李世民》,还是《孙子》、《胡雪岩》、《封神演义》俱皆自觉地添加了诸如偷情如伦、床上浴池、争风吃醋之类的“调味品”,就连《水浒传》也不能免俗,硬是在结尾一反水浒原著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流民文化心理捏造了个燕青、李师师携手私奔的“英雄美女神话”。难怪不少人嘲讽当今电视剧是“无戏不妓”、“拳头加枕头”。 当代电视剧的盲点之三是非规模化,缺乏自觉的创作风格、追求和系统的题材规划。在当前的影视创作上存在着严重赶时髦、相互观望、攀新的倾向,不少创作者盲目跟着“行情”走,亦步亦趋,没有自己独立、长远的选材规划。往往一个剧走红,其他人便一窝蜂而上。八十年代中期,历史剧《石达开》、《诸葛亮》、《努尔哈赤》开风气之先,接着便君王将相、帝后嫔妃大串联:《唐明皇》、《杨贵妃》、《三国演义》、《商鞅》、《武则天》、《汉武帝》、《孔子》、《花木兰》、《司马迁》、《包公》、《海青天》、《宰相刘罗锅》、《东周列国志》、《孙子》、《封神演义》……《渴望》中写了一个私生子小芳,立刻私生子大会师:《趟过》中走出山杏,《苍天在上》涌现了田卫东,《承诺》出了容仪;一个《篱笆·女人和狗》走红,接着《辘轳·女人与井》、《古船·女人和网》、《趟过男人河的女人》、《女人不是月亮》、《温州女人》、《女人为什么哭泣》、《儿女情长》、《女人在家》、《女工情语》……层现错出,蔚为大观。这种严重的模式化、摹拟化创作取向实质上反映了一种创新意识的贫困,说明当代的电视剧生产尚处于自发阶段,还未走上规模化的自觉生产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