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电视连续剧要拍得既令人思考、回味,又要拨动人们的心弦,使人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可谓难而又难。中北电视艺术中心摄制的《共和国往事》(周梅森编剧,尤小刚、陶玲玲导演),做到了两者兼而有之。 《共和国往事》的思考力量来自它的浓重的历史意识。就内容而言,它描写的是女青年孙成蕙与解放军团长刘存义这一普通家庭上下四代人的生活道路与命运遭际。作品的时间跨度长达50年。这样的内容与历史跨度极易写成家庭剧或家族史,而缺乏历史与时代的意味。《共和国往事》的可贵在于编导者自始至终将这个家庭四代人的生活、命运变化与历史、时代的演进交织、扭结在一起。作品虽然没有去正面描写新中国建国50年来的重大历史事件,但我们可以时时感受到这些重大历史事件在这个家庭几代人的生命进程中所掀起的波澜。解放初期的百废待兴、热情真诚;困难岁月的苦涩温馨、凄凉壮美;支援三线建设时期的举家南迁,悲壮豪迈。90年代的改革开放时期是作品描绘的重点,几乎占了一半篇幅。新的时代将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推进到新的人生轨道。我们看到了他们在新的环境中的崛起与奋争,迷失与陷落,在五彩斑斓的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定位。建国50年的历史,风风雨雨,既有光荣与梦想,也饱含着苦难与噩梦。历史一旦浓缩在具体的人物的命运之中,被注入了丰厚的社会内容,那么人物便有可能变为时代与社会的镜子,引发我们去感悟许多屏幕以外的东西。 《共和国往事》不止于此。它让人思考,更让人品味、共鸣。看《共和国往事》有两点突出的感觉。一是几十年的人世沧桑、人情冷暖,使人感慨系之;二是作品中渗透其中的人的精神、人与人之间的温情让人振奋,暖人心怀。《共和国往事》是一部颇具民族精神与文化意味的作品。俄国作家果戈里说过:“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写农妇穿的无袖服装,而是表现民族精神本身。”而民族精神的本质则是民族的个性与心灵。在《共和国往事》中,我们看到了民族精神、民族性格在具体的人身上的体现与凝聚。孙成蕙、刘存义、孙立昆、刘胜利是剧中4 个极具民族精神又有自己独特个性的人物形象。孙成蕙是个善良、宽容、博爱,具有传统美德的中国女性,同时又是一个任劳任怨、坚韧不拔具有独立意志的共产党员。剧中有两个情节令人难以释怀。一是困难时期她主动提出下放,为国家排忧解难;二是在改革开放时期,在家庭富裕、儿孙满堂的情况下,她为了让养女盼盼再就业,让娇惯的孙女刘心有事做,不顾全家反对,自筹资金开办了“甜甜花卉商社”。这两个情节是一个中国妇女在不同条件下作出的不同凡响、异于常人的选择,恰恰体现了她独特的品格。刘存义身上有一股中华民族的阳刚之气,他在艰苦年代的创业精神,认定目标奋然前行、不谋私利,光明磊落的情怀,是我们国家赖以生存、发展的基石。难以忘怀的是他为抢救矿工身受重伤,又逢爱子壮烈牺牲,昏迷不醒,矿工们密麻麻围在医院窗下不走的镜头。这一场景令我们懂得什么叫干群间的鱼水深情。孙立昆与刘胜利是我党不同时期的高级干部。由于他们的年龄、经历、所处时代的不同,领导方式、思维方式也有很大差异,而他们身上的共产党人的正气则是一脉相承。文化、道德、价值标准、伦理意识植根于国家、民族土壤的深层,人们精神世界的深层。一部影视作品的接受程度与此密切相关,看过《共和国往事》的观众十分喜爱这4个人物形象, 这并非说这些人物没有一丝缺点,而是因为在他们的精神世界的核心中蕴藏着我国民族精神与传统伦理道德的精华,他们在为国为民、待人处世、爱情纠葛、家庭伦理中所表现出来的思想与品行契合了极大多数观众的民族审美理想。 《共和国往事》对观众的吸引力还表现在叙事方式、叙事风格上。作品有几个特点很值一议。其一、该电视剧并不一般地借情节的曲折、变化来吸引观众,而是把镜头的焦点定在人物上。看《共和国往事》我们感兴趣的既是人物命运的一波三折,更是伴随命运一波三折所带来的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如剧中刘存义和孙存蕙正在热恋,比他大8岁, 在他少年时对他异常关心、照顾,在名义上与他有过包办婚姻的汤荣花大姐来找他的那场戏。刘存义初见大姐时的高兴,意识到大姐此行意图后的惶惑,在遭到孙立昆严厉批评后的委屈、愤怒、愧疚,及至后来,大姐明白一切,在站台上车前主动掏出早已写好的离婚申请,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向着开动的火车撕心裂肺大呼姐姐的情景,都以独有的情感力量征服了观众。类似这样复杂动人的情感描绘剧中甚多,它既是吸引观众的内驱力,又能让观众从中品味出真、善、美来。其二、该剧力求写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矛盾性与人物行为的心理依据,这不仅使人物更为真实,也同时满足了观众的探究心理。剧中的孙成伟是我国影视剧中绝无仅有的具有独特个性的人物。他在随世浮沉、百面玲珑中透露出些许真诚,在浑身不良习气中偶有的耿直行为,起到了促人思索的效果。再如象剧中对女市长刘胜利个人情感的描绘,她对背叛的爱人钱远既有情有义又坚持原则的处理方式,深化了她内在的精神世界。剧中结尾有一场孙立昆与他已成为罪犯的孙儿孙笛的对话最为发人深思。这个听着革命故事长大的新一代竟把爷爷的光荣经历斥为“可笑”,以自己荒唐的生活逻辑寻找犯罪的理由,实在令人震惊。人从来不是客观孤立存在的。既是现实的人,又是历史的人。人在不断地改变环境,而环境(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也在塑造着人。文艺作品只有写出其中的复杂关系,人物才会真实,有内涵,有嚼头。《共和国往事》使人感到厚重,有文化品味,一个重要原因,是编导者明于此理,能缘此刻画人物的个性与精神世界。 《共和国往事》作为向建国50周年的献礼重作,当之无愧。它使我们重新看到了现实主义作品的力量;启示我们去思考长篇电视剧如何去寻找、开创一条能真正赢得观众的创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