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好的电影作品总是能够给观众带来某一方面的审美快感,而《黄河绝恋》给我们的审美快感却是多方面的,而且是具有冲击力的。只要你不抱什么偏见走进电影院,相信你在散场时会感到较大的审美满足。 这种满足感首先来自于电影情节。情节不同于故事,任何故事总是很简单的,如这部电影的故事就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一支八路军小分队救起美国飞行员欧文,护送他向解放区走去”。 而由此生发出的情节的可能性却是各种各样的,既可以是简单的,也可以是复杂的。前者趋于淡化,也可能拍得很有味道,但往往曲高和寡。《黄河绝恋》的编导显然更多地适应大众的需要,把情节的衍生推向复杂化,并赋予浓浓的传奇色彩。一架战斗机迫降在悬崖峭壁之上摇摇欲坠,欧文弹出机舱危若累卵,却被一个牧童用绳索救起;欧文私自下山夺取日本鬼子的军车,正在得意洋洋之际,遭到了日军的包围,引发了一场激战,造成小分队的损失;小分队队长黑子在联络点遭到日本鬼子大扫荡的情况下只能把队伍带到自己的家乡,却被世代的仇家寨主发现,由此造成黑子险些被害、欧文险些被交给日军的危险,而被囚禁的小分队翻译安洁利用自己是寨主女儿的父女之情智勇双全地化险为夷,而在此前后,欧文和安洁发生了一场异国之恋;寨主等以民族大义为重,护送小分队渡黄河,不意被日军设下埋伏,壮烈牺牲,黑子等为掩护欧文和安洁英勇捐躯;最后,受伤的安洁为了不拖累欧文,毅然割断维系欧文的绳索,欧文带了情报和黑子的女儿花花奋力向河对岸的解放区游去。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读者,即使从这段经过大大简缩的没有画面感的文字中,也可以“看出”其情节的丰富性和生动性。而且在影片中,这些情节的展开又是那样的悬念迭出,跌宕起伏,紧张时让人透不过气来,却不忘忙里偷闲地幽上一默,舒缓时则令人远离战争的残酷,如置身于世外桃源。这不仅出于节奏上张弛有致的需要,而且构成了动荡和安宁的对比,不妨称之为“节奏蒙太奇”,表达了呼唤和平的主题。从叙述学的角度说,任何叙事作品都遵循了平衡——不平衡——新的平衡的规则。我们从《黄河绝恋》中可以看到的,正是平衡的不断被打破,以及在千钧一发时转危为安。而建立新的平衡的努力是那样的坚忍不拔,持之以恒,并为此付出了生命和爱情的巨大代价。在这里,叙述的技巧产生了跌宕起伏的节奏美和悬念美,而用这种技巧所叙述的内容,则显示了一种久违了的悲壮和崇高的美。 影片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人物关系的处理上也是很有匠心的。一些重要的人物都有鲜明的个性和相对的完整性,他们几乎都有一段惨痛的经历,又处于当下严酷的环境,相互间又产生了尖锐的矛盾冲突。如黑子与寨主以及三炮是世代仇人,他们有一段宗族的未了前债。黑子要集中精力对付日本鬼子,以便完成护送美国飞行员的重要使命,他个人也要报日寇的杀妻之仇;而寨主和三炮不仅想报宗族和个人的血海深仇,而且他们在事实上已面临了不交出欧文全村人将遭日寇屠杀的威胁。这样,所有的人物都卷入矛盾的漩涡和两难的绝境。 对于安洁来说,她同样有痛苦的经历,正是在求学时曾惨遭日寇强暴的悲愤促使她投入民族的解放战争,并与身为寨主的父亲划清了界线,现在却阴错阳差地被父亲囚禁,而黑子和欧文的生命却危在旦夕。而欧文这个外国人,也不再是局外人,尽管和黑子时有冲撞,但他的命运已完全和这支不甚正规的八路军小分队的安危维系在一起。最终在黑子的肝胆相照下,寨主深明大义,一致对外,同仇敌忾,护送小分队渡河。各个人物的性格就在这种紧张复杂的矛盾纠葛和两难选择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在行动中得到发展,从而显得鲜明和有依据,而不像某些耗资巨大的影片恰恰在主要人物的塑造上显得莫名其妙,毫无逻辑可言。《黄河绝恋》中对丑角三炮的塑造是最有新意的,他的性格逆转体现了化丑为美的艺术魅力。在影片中,欧文身兼剧中人和叙述人的双重角色,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由重返故地的老年欧文在不绝如缕的回忆中一幕幕展现,而在回忆中,青年的欧文作为被营救和护送的美国飞行员,深深地介入了事件的过程之中。这样的视角虽非独创,却在这部影片中运用自如。欧文是这场战争的幸存者,他曾经在共同的反侵略战争中帮助过中国人,而普通的中国人也以他们的生命作为代价使他得以幸存,他们的善良、质朴、英勇更深深地感染了他,使他铭记在心。影片通过这一独特的视点,不仅讴歌了真善美,而且也包含了珍惜这种国际友谊、呼唤和平的美好愿望。 影片所表达的是一个严肃的大主题,所抒发的是人间的大感情,与这种宏大的思想和情感相匹配的是磅礴的气势。这得益于电影氛围的营造,在张弛有致中趋向于紧锣密鼓,而在电影的造型中,则强调山的重峦迭嶂和险峻之美,河的湍急奔腾不息之美,凡此都使人感到电影拍得很大气,也很好看。当银幕和荧屏上充斥武打、清宫、戏说乃至胡说时,《黄河绝恋》这样的影片更显珍贵。真正的艺术从来不仅仅是娱乐,艺术也不只是宣泄,更是唤起,当然它首先要做到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