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创作都离不开主体情感的介入与表现,电视纪实创作概莫能外。 从纪实创作者开始寻找、捕捉素材,就同时开始了主体情感的审视与判断,选择“这一个”而非“那一个”的过程中即隐含着创作者的喜好和厌恶。纪实手法在纪录生活的同时,还在创造一种有审美价值的“纪实化”的生活;而纪实创作要达到“创造”生活的品格与境界,就要“既是现实的客观存在,又自然地融进了创作者们的较为完整的情感体验和哲理思考”(注:胡智锋,《论电视纪录美学》,《北京广播学院学报》1993年1-2期)。 但电视纪实创作中主体情感的介入与表现与其他艺术创作中的主体情感投入有着根本的区别。在其他艺术创作(如文学、音乐等)中,主体情感往往是显性的、张扬的,创作者通过全身心的情感投入,使作品血肉饱满、神韵丰足;而在纪实创作中,主体情感的介入与表现却是隐性的、被抑制的——创作者时时意识到主体情感投入到创作中的必然性,却又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因个体的冲动而干扰现实生活中客观、自然的情感流变,因为纪实的本质要求是尊重现实、纪录真实,创作者主体情感的介入与表现始终是用来渲染、加强、延伸、凸现客观情感,营造作品节奏的,而不能作为过于外显的动机。这种对主体情感的“抑制”作用使镜头出现多义性和开放态势,更符合客观情感的原始状态,也体现着对观众的读解自由、读解权利的尊重。 一方面是被“抑制”,一方面主体情感的投入与影响在纪实创作中又无处不在,于是,电视纪实作品中主体情感如何介入与表现这一话题不乏探讨意义,下面从5个方面进行分析。 一、主题、题材与主体情感的和谐 在主题确定与题材选择上,由于纪实创作有随机结构情节、向未知取材的特点,所以,电视纪实创作的主题就不能是先入为主的“中心思想”,而总是表现为一种不断展开的对生活的见解、思路、领悟。很多时候就是创作主体欲以表达的一种情感和愿望与现实生活的碰撞,与原生素材的和谐。 谈到纪录片《龙脊》的创作,陈晓卿曾说:“我感觉主题应在作品的纪实内容与纪实手段中包含着,是观众在欣赏作品时自然而然感悟到的思想启示,而不应是靠个别生活现实来印证的先验理念。所以,我的选材还是面对生活从自我的感觉、悟性出发,也就是说‘拍我的心’,什么打动了我,我就拍什么。包括这山景,这山歌,都和我追求的集粗犷与清秀于一体的审美境界有关……”也就是说,从打动自己开始确定题材范围而形诸主题——如果创作者自己都毫不为之所动,那么,这样的主题又怎么谈得上打动、感染观众呢? 电视纪实要以尊重客观情感为情感表现的根本,当创作者主体情感与客观情感发生矛盾时,就要依照题材本身的情感逻辑来修正主体情感的尺度与方向,在纠正中达到主题、题材与主体情感的动态和谐。《东方时空·生活空间》中播出过一个“老羊倌”的片子。这位老羊倌把自己放羊赚来的钱全给两个侄女交了学费,自己年复一年啃馒头、咽咸菜……记者被这种可敬的人格力量打动了,于是着力表现老羊倌生活的艰难、悲惨。可在串片时有人指出采访中感情把握不到位,引起这位记者的反思,终于发现老羊倌活得并不悲惨,而是一种清贫中的达观。那主观臆断的“艰难”、“悲惨”背后其实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同情,而非平视的关注,于是重新从题材中循着原生情感面貌以平常心找回了不偏不倚的感觉。 我们的生活和其中蕴含的情感都不是概念化和绝对化的,尊重其自身的模糊性、多义性和原始内涵,是纪实创作中主体情感投入时应该注意的问题。 二、藏在摄像机的视点、角度、距离、运动中的主体情感 最终参与完成纪实作品的所有形象都是曾经在摄像机前的生活现实里存在过的,但电视纪实绝非对现实的复制,而是创造。在打开摄像机之后,我们以镜头代替我们的眼,在拍摄视点、角度,距离与运动中处处是我们主体情感投入的影子。 每一个物体本身(不管是人还是动物,自然现象还是人为现象),都可以有许许多多不同的形状,这决定于我们从什么角度来观看它和描绘它的轮廓。拍摄角度赋予一切事物以形状,而不同的形状会唤起我们不同的内心反应。同样的人物或东西由于不同的拍摄角度会构成迥异的画面,这也是一种性格化的手段。我们可以把一个人仰拍如丰碑屹立,也可以把他俯视若蝼蚁爬行;一潭湖水可以拍得像一面镜子,一只鞋也能拍得像一只船——在这种由形状引发的联想里,某种特定感受就依势产生了。 视点方位变化的技巧造成影视艺术最独特的效果——观众与人物的合一:摄像机从某一片中人物的视角来观看其他人物及其周围环境,或者随时改从另一人物的视点去看这些东西。我们依靠这种方位变化的方法,从内部,也就是从片中人物的视角来观看作品中的事态,了解作品中人物当时的感受。如果说正常视角主要表现拍摄对象的真实面貌,非寻常视角则着重表现拍摄对象特定的内心状态——借助失去平衡的反常视点来展现精神不安者眼中的世界,美化效果的拍摄视角则适合表现满心欢喜者所见的景象。视点变化中稳藏着创作主体对片中人物的情感的理解与体尝,这种主体情感投入的手法使人物与观众在感情上合而为一——不仅在空间位置上,而且还在内心状态方面。如文献纪录片《朱德》(笔者任摄像)中,表现朱德南昌故居的一个室内全景是从他床上枕头的位置拍摄的。于是,朱德每晚闭眼入梦前习以为常的景象历历在目,观众恍若回到了腥风血雨的当年,不禁让人想到:他就是这样在做着我们民族解放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