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艺术是科学技术和人类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这种特性使得影视艺术从它产生之日起就具有一种社会化和大众化的性质。但是,在中国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由于计划经济体制对影视作品的生产投资模式和影视产品发行模式的制约,以及只重视作品的教育作用的观念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影视艺术的社会化和大众化性质并没有得到应有或者足够的重视。影视作品的生产和消费存在着严重的脱节和盲目性,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影视艺术本身的发展。因此,对影视艺术的大众化品格进行定位和研究,对中国影视艺术的健康发展都是大有益处的。 勿庸置疑,影视艺术在艺术家族中是拥有最大生存空间和土壤的艺术种类。这不仅仅因为影视艺术是一种综合性极高的艺术,还因为影视艺术的消费方式带有一种大众传播的特性。就是说,影视艺术较其它艺术样式更直接地面对着大众。50年代末60年代初,中国电影曾一度创造了自己的辉煌,由建国初过分重视电影的宣教作用逐渐转向真实地描写社会生活,在创作倾向上表现出鲜明的面向大众的倾向。也正因为如此,电影和戏剧一起被周恩来称为文艺界“开得最茂盛的两朵花”。这种繁荣的景象完全可以看成是影视艺术的大众化品格的一次充分体现。 但是,在这种大众化的品格尚未纳入本来就比较弱视的电影理论的视野,甚至人们根本还没来得及对电影为什么在大众中产生超过任何一种文学样式的巨大反响的原因进行思考时,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便开始了,于是,大批优秀电影与其它艺术家族中的优秀成员一起被打成了大毒草。运动可扼杀某些艺术成果,但扼杀不了艺术的内在品格。十年动乱结束后,中国文学艺术开始了全面复苏,人们不会忘记新时期影视艺术滥殇时,为购得《孙悟空大闹天宫》影票而在影院门前排起的长队,也不会忘记在今天看来说教色彩极浓的《朝阳沟》、《归心似箭》带给人们的新奇和喜悦,更不会忘记80年代初《霍元甲》播出时大街冷落车马稀的情景。在那个时期,中国大众影视艺术达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完全可以说,中国新时期影视艺术在其诞生和复苏的每一个时期都拥有了走向大众并在走向大众并在走向大众的过程中确定自己位置的机遇。 然面,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与这种机遇竟擦肩而过。 在对这种遗憾进行考察时,我们不难发现,从总的趋向上看,和前卫美术以及现代主义文学一样,新时期影视艺术在对历史的深刻反思中,表现出对形式的青睐和迷恋。但是,中国的影视艺术并没有像前卫美术和中国的现代主义文学走得那样远。这一方面要感谢谢民的《我为什么死了》、马中俊、贾鸿源、瞿新华的《屋外有热流》、《红房子、白房子、黑房子》以及高行健《绝对信号》、《车站》等一大批现代派戏剧在当代戏剧舞台上备受观众冷落给影视艺术敲响的警钟,另一方面要感谢以好莱坞影片和港台娱乐片为代表的带有浓重商业文化色彩的西方影视作品对中国影视界的提醒。但是,从本质上说,这种警钟和提醒仅仅是滞缓了新时期影视艺术远离大众的步伐,并没有使其在警醒中开始自觉地向大众回归。 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一方面,主体意识的觉醒带来的艺术观念的变革,使艺术真正成为能够表现生命情志的个性化创造手段。但是,艺术家们对表现自我的过度张扬,使影视艺术自然而然地成为许多人以脱离大众为代价的个人艺术追求的实验场。这种情况在社会经济体制改革的初期,在电影、电视制作的投资体制依然是计划经济模式的情况下,表现得更加突出。80年代初,中国电影界曾产生过一批引起激烈争论的“探索电影”,并由此引发出“中国电影向何处去”的历史命题。今天看来,当时人们的忧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尽管以对声画表意功能的着意探索而著称的《黄土地》和因采用双套式结构而被认为是对传统艺术形式及表现手法进行了彻底冲击的《黑炮事件》,确确实实打破了中国电影传统的戏剧结构,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但是,这些电影的美学风格和具有的审美内涵又的的确确使中国大众难以接受。或者说,这些电影的全部价值仅在“探索”二字上,而这种探索在某种程度上又完全是一种个人操作而不是大众操作。因此,与其说是大众远离了电影,倒不如说是电影远离了大众。遗憾的是,当时对大众审美情趣和艺术需求的忽略和不了解,特别是对影视艺术的终极价值和品位的忽视,使“中国电影向何处去”的争论并没有对实践产生应有的影响。另一方面,当大众以拒绝观赏来表示对远离生活和自己审美情趣和需求相左的影视作品的态度时,中国的影视艺术曾一度出现了贴近生活,重视大众接受的倾向。但是,这种重视在很大程度上又是盲目的和以丧失自己的艺术品位为代价来进行的。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模仿港台娱乐片、功夫片的叙事结构和故事类型,渲染打斗场面,追求感官刺激的影视片曾充斥我们的银屏,这一创作倾向,从表面上看似乎注意到了大众的接受,或者说也呈现出一种对影视作品大众化品格的正视,但是,这种正视依然是一种感性层面上的而不是理性层面上的。因此,热闹是虚假的。而这种假面具一旦被揭穿,观众的冷漠和厌弃也便顺理成章。此外,在影视创作中,许多人在强调艺术产品作为精神产品的特殊属性时,忽视乃至否认作为一种产品的影视作品同时还具有一般商品的属性,具有价值和使用价值。因此,生产与消费存在着严重的脱节,特别是有的所谓主旋律影视片,新的公式化、概念化的倾向以及图解生活、图解政治的痕迹相当明显,真正做到观赏性和思想性俱佳的影视作品少得可怜。这说明,我们创作者一方面对“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以及“主旋律与多样化”的认识还相当表浅;另方面说明,许多创作者的思想观念还未真正转移到市场经济观念上来,还没有从投入和回报的角度来策划电影,特别是没有从根本上认识和重视影视艺术的大众化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