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毕淑敏女士同名小说改编的19集电视连续剧《红处方》有一种直视灵魂的冲击,这是一部迄今在屏幕上少见的颇为成功的心理悬念剧。它摒弃了故弄玄虚的设计,它直视灵魂、梳理心灵、纪录人生生活无法消褪的痕迹,有一种强烈的审美刺激。这部国内首次以戒毒为题材的作品之所以成功,我想不仅仅源于它对《红处方》片名所引喻的那种陌生、边缘和神秘领域对观众具有的某种禁忌的诱惑力;不仅仅源于对观众接受心理和收视热点的把握;不仅仅源于深刻的现实主义和社会价值取向契合所燃放出的崇高使命感的火花;也不仅仅源于对人类境遇的审视,诸多人物关系在典型情境中极端对峙和具有强烈震憾的戏剧性撞击。更在于关注生命本体,探索幸福与苦难对生命所具有的意义,揭示吸毒带来的“人失其伦,好浊恶清”的腐蚀性变异。 电视连续剧《红处方》由吸毒、贩毒、戒毒环环紧扣形成了一个特殊的不同于常规的生存层面:令人战栗的母女关系、挣扎生存的夫妻、诡诘多变的情侣、吸毒与戒毒的人们之间形成的难以沟通的敌对关系……以各自极端的方式面对生命的淘洗。在这里,生命之河流过了“寂寞的日子、痛苦的日子、孤独的日子、幸福的日子。”;我们看到了生命的迷狂、生命的扭曲、生命的耗尽、生命的危机、生命的毁灭、生命的壮丽……面对生命,我们恐惧、怜悯、充满汹涌的激情! 电视剧《红处方》中,心理医生沈若鱼可以冷静平和地面对病人的难题,却无法面对受海洛因侵害的女儿沈佩蔑视人伦道德的叛逆性心理。面对女儿沈佩在毒品的诱惑下一天天地丧失起码的人伦亲情,面对女儿对生命的消磨和提前支取,面对女儿对世上美好情感的鄙弃,面对完全丧失了彼此信任令人战栗的母女关系,人类生命中最无可指责的母爱经受着无法延续生命的最沉痛的磨难和打击。亲生骨肉漠视生命的态度,虽挡不住母爱舍身忘死的追寻,但毒品的威慑力却让人类很轻易地背离人性。女儿沈佩在男朋友毒贩子高朋的唆使下,为了彻底扫除自己吸食毒品、尽享“幸福、快乐”的最后阻力,对深切关怀自己的母亲进行了漠视人道的谋害,使母亲沈若鱼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毒瘾,想就此把母亲“改造”成俯首听命的毒品的奴隶,就此摆脱正常的家庭束缚,把母爱之情变成放纵欲望的特殊环境。两种对立的人生观、价值观使母女之间的冲突激化,母亲无助的灵魂在急骤地异化变形。最终母亲沈若鱼只有用毁灭的方式解脱艰难的、曾经相依为命现已崩溃的母女之情,让自己彻底绝望的生命不再痛苦。心理医生沈若鱼从拯救女儿摆脱毒品到无法对抗女儿毫无理智的纠缠和反击的所有动作,既让我们感受到母爱的深情,又让我们在怜悯和悲愤中体验现世中遭受苦难的母亲沉重的道德压力和生命困境。表现在电视剧中最惨烈的影象冲击是母亲沈若鱼在得知已被女儿用毒品残害万念俱灰的情境下,在女儿沈佩“孝敬”自己的生日蛋糕上下了毒,想以此毒死女儿和自绝生命,以斩断自己生命的延续来否定自己。心理医生沈若鱼这种极端的病态心理最终被女儿绝望、恐怖的自戕行为所唤起的深藏内心的母爱本能所克服。“弑子”这一人类最大的困苦和禁忌,导致了母亲撕心裂肺的自责哀鸣和灵魂爆裂的惊醒。在这里,我们面对的是人类受物质世界的侵害,生命处于危机状态下邪恶与理性的界河成为一个极易交替的场域。电视剧《红处方》,对这种母女亲情在尘世中的沦陷、破裂与修齐,这种活灵活现的生命纠缠,爱恨交织的情感透析,从改编的角度可以说对原著是一种超越,或者说是一种贡献。 在毕淑敏的原著中,沈若鱼的身份并非是电视连续剧中那位饱受创伤和折磨的沉重的母亲,一个由吸毒——贩毒——戒毒事件构成的特殊社会存在的直接的受难者、艰难的反抗者。她的身份只不过是由作者直接操纵的这一特殊情境的窥视者、旁观者,一个介入不深的过客,是作者结构文本最简捷的视角切入点,与文本的叙事者毕淑敏一道承担小说文本叙述的重任,可以说只是一个叙事的工具。小说中的沈若鱼是一个因为进驻过西藏高原,早早地享受了退休待遇的女军医。为排除退休生活的空虚,想通过写作来转移自己无聊的心情,为自己寻找精神栖身的领地……她借助好友简方宁——戒毒医院院长的权力,戏剧性地闯入到戒毒医院这个陌生而刺激的领域,收集和寻找自己文学创作的素材和激情。小说中的沈若鱼始终只是一个由好奇到惊骇到最好逃离的旁观者,窥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至于她最后选择与电视剧中的沈若鱼同样的人生道路——做一名戒毒医生的决定,只是作者仁慈的感情无法面对心中的理想女性简方宁被害后自杀殉职的悲剧,为小说的结束来一点儿聊以自慰的安宁。小说中的沈若鱼与电视剧中的沈若鱼相比,从人物矛盾关系的处理(注:小说中的沈若鱼与丈夫没有子女,他们之间热热闹闹的分歧里有一种攻守同盟的默契;而在电视剧中沈若鱼与相依为命的女儿沈佩从矛盾冲突的发生、发展、高潮、尾声,不论她们之间的爱恨向那一方面延伸,母女俩都无法摆脱难以弥合的裂痕。)到人物灵魂深度的部析和心理追寻,都难以产生电视剧中沈若鱼母女面对面极其残酷的杀亲危机和生命撞击给予我们刻骨铭心的审美感受。我想,这种审美的产生,也就是说电视对这一人物改编的成功,从人性角度让人们受到深深的震撼,对毒品之于社会的强大的摧毁力痛心疾首,也满足了我们对生命个体与生命之间隐私的暴露,灵魂交锋的窥视渴望心理。电视剧中沈若鱼的角色定位是因女儿吸毒而心力交瘁、与毒品交战而内忧外患的母亲。这一定位极大地提高了人物介入规定情境的迫切性和激烈程度。她遭遇的苦难——自己的骨肉“鄙夷生命和践踏人道”的叛逆,和母爱在泥泞中的挣扎与艰辛,足以让我们瞠目无语,我们平凡的神经受到震惊,不能不正视社会发展过程中物欲的侵害、生存的困境对人生的异化和扭曲。电视这门现代化的传播工具操纵时空、视听的灵活性、客观性和纪录性,使《红》剧在表现人物冲突方面呈现出直面人生,现在进行的时态空间,给我们造成一种强烈的感性刺激的同时,使我们快速自觉地进入到它所提供的时空状态和经验中去,把自己的情感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角色中,去体验由角色产生的多重人性以及对人性的思考。电视剧中沈若鱼的扮演者奚美娟女士面对镜头,内心焦虑细致入微的传递、情感控制的层次分明、人物行动恰当贴切的节奏把握……所有这一切使沈若鱼母女的生命的危机和苦难的激情拥有了我们的同情、怜悯以及震惊和对毒品的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