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与生命的对话

——评颜翔林的《死亡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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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出处:
中国文学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9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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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有史以来无数的经验晓喻这样一个无须用语言陈述的知识命题和逻辑判断:死亡是每一个生命个体有限时间的必然归宿,它的生命的终极。”这是《死亡美学》(颜翔林著,上海学林出版社1998年10月出版)第二章里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叩响了一个生与死的对话。生命是永恒的追问,而死亡是永恒的沉默,那么,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面对死亡,艺术何为?审美何为?

      本书试图告诉人们:在死亡的深穴长风中,人并不是孤独的,每个人都不是孤身一人地面对死亡,因为我们能从身边存在的艺术品,从匆匆与之照面的艺术遗产中获得对生的领悟,它们不仅包含着创作者的生命、爱与欢笑,也凝结着创作者的从容面对死亡的心境。如果打破时间的界限,我们会发现,自己经常是在同死者的思想打交道。当我们驻足小憩,或凝神观赏这些艺术作品时,我们是在同死者的生命意识打交道,他们因深入自己的命运而走入我们的生命,面对终极命运的普遍关怀,人不再是孤单的。艺术使生命不朽,这是许多伟大的艺术家创作的原动力。古人对死亡的不可逃避和生命的短暂十分敏感,也许正因为这种压力,曹丕才感叹“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外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才会把文章看成“不朽之盛事”。当代怀疑论美学家曼纽什也说过“一切艺术基本上是对死亡这一现象的否定”。否定死亡,同时意味着创造一种生命存在,在用艺术工具反抗死亡的过程中,人获得了一种独特的生命冲动和生命意识。艺术永远同人对生命、对永恒的追求在一起。在艺术创造的审美体验中,人突破了生与死的界限,突破了人与人之间的时空界限,艺术成为人充实生命、拥有生命,以至与后来者分享生命的存在。因而,在另一个意义上,死亡又敞开了生,死亡成为生命的延续,艺术通过创造性的活动否定了生存的短暂和死亡的虚无,使死亡成为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在这个意义上,颜翔林的《死亡美学》,把美学与生命、死亡联系在一起。他是从这样几个角度谈艺术与生命的:“从艺术的审美创造过程感悟到生命不朽;以艺术文本的物化形式象征不朽;用想象力虚设生命永恒的艺术空间来满足不朽的欲望。”不记得谁说过,人类总是采用相似的语言在言说相同的话题,不过所采用的方式不同。如果说颜翔林的《死亡美学》在话语方式上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话,它既是用分析的语言标画出艺术存在与生命存在这两种方式的潜在联系,并且细致和极有层次地勾画出艺术活动背后的生命冲动机制。同时,又是凭借诗性的语言言说了艺术一与审美接受所蕴含的“生存与毁灭”的美学意义。

      不可否定,人本质上都是恋生畏死的,然而这不应当成为逃避面对自身终极命运的理由。因为只有深深领悟死亡的意义,才能理解生存的价值,只有将生命轨迹置放在死亡的黑色背景中,才能映照出道德的和美学的意义。然而,我们今天过多遗忘了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只讲物质享受的生存质量,忘却了死亡的黑色阴影,也许是现代社会的给人的压抑太多,也许是商品经济为存在者提供了超量的感官诱惑,我们忘却了许多形而上的精神存在。颜翔林的《死亡美学》也许是从审美和艺术视界来对当今存在者的“生存还是毁灭”(to be or not to be)这一古老话题的提醒。作为一位青年学者,如此早且深刻地探讨这类问题,可能有着诸多的敏感和焦虑,他将这种敏感和焦虑投入到理性和诗性相交融的思考中去,形成了许多极富悟性的观点。

      我从本书精炼、优美、灵气飞扬的文字中感到一种突破成规的艰难尝试。从美学研究的现状来说,美学研究日益精细化和理论模式化,在澄清一些问题的同时,也容易纠缠有些派生的问题,使美学日益失去对人的存在和生命深切观照,而变成一种逻辑化的高级操作和理论自我衍生的藤蔓,这曾是深深困惑于作者的问题。从这本书里,可以看出他一些大胆的尝试,从对人的终极观照中寻找出艺术的原初性,赋予美学以饱满的生命感。把美学和人的存在联系起来,这的确是篇大文章。虽然该书存在一些理论的片面切割的痕迹,某些地方对死亡的探讨还缺乏实证性,但它所思考和阐释问题本身是超越于某种既定体系和方法的,它时常突破既定的思维路径,闪现出个体思想的光彩,不断地思考,不断地否定,这的确是本书的精彩之处。颜翔林在《死亡美学》的“结语”写道:“生存与毁灭最终引导艺术心灵走向虚无,这既是昭示人类永远无法对精神活动的确定性期待,也是预言着人类永远行走在对精神无限可能性的提问和回答的道路上。”这是对漠然生存和沉湎享受的否定,也是对诗性生存的理想渴望。它把艺术推向新的疑问,一种敞开,一种新的可能,对于这种境界,我更喜欢说:走向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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