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朝鲜民族审美意识原型“兴”的文化破译

作 者:

作者简介:
许辉勋 延边大学师范学院朝文系

原文出处:
延边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作为朝鲜民族审美意识原型的“兴”,在朝鲜神话中,表现为主“明”、主“乐”、主“情”的审美观念。表现为“明”、“乐”、“情”的朝鲜民族之审美原型“兴”,根据于朝鲜民族祖先的“重现世”、“求乐生”的原初民族精神。“兴”是民族精神在审美活动中所显现的审美意识之原型。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9 年 09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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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是东方古典美学的一个重要范畴。东方古典美学家们用它来表示“美感”、“审美感受”、“审美情感”、“审美体验”、“审美表现”等,可见其内涵是很丰富的。近来,中国的一些文艺理论研究者把“兴”从古典美学中提取出来,作为探讨中国古典审美意识之原初模式的审美原型符号,并对“兴”之深层意蕴作了很有启发意义的研究。笔者参照他们的作法,也把“兴”借用过来,作为探寻朝鲜民族审美原型的一种审美符号。因为中国人和朝鲜人都是东方民族,他们的传统文化都植根于古老的东方文化传统之中。当然,“兴”作为符号是相同的,但它要表达的文化意蕴则是不同的。下面就让我们来考察分析“兴”。

      “兴”是朝鲜民族的审美意识之原型,它是一种本原意义上的审美范畴。“兴”植根于朝鲜先民的原始审美体验,表现出朝鲜先民对于“美”的原始观念。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兴”之含义与作为汉字的“兴”之本义有相通之处。为了便于理解作为朝鲜民族审美意识原型的“兴”之含义,我们先来考察一下汉字“兴”的本义。

      兴,繁体字作“興”。从字源学上看,“兴”的本义就是众人“合群举物旋游时所发出的声音”,即他们“共同举起一件物体而旋转”(注:叶朗等:《现代美学体系》,北京大学出版社, 1988年,170页。)。据郭沫若、商承祚等学者考证,这个字极可能是指原始人的一种巫术仪式,含有激越的号子、飞动的舞蹈、神秘的音乐以及敬神、娱神等因素(注:王一川:《意义的瞬间生成》,山东文艺出版社,1988,135页。)。 一些学者则试图还原出“兴”作为巫术仪式的本来面貌,提出如下推测:“兴”很可能是一种宗教意味浓厚的原始巫术仪式。具体来看,开始时,人们虔诚地抬起贡品,在酋长的指挥下,伴随着“乐队”的旋律,缓缓地举向上苍,请神灵受用。接着,为进一步娱谢神灵,还要举行“狂欢”仪式。人们欢腾、喧闹起来,热烈地吼叫,疯狂地旋舞,极度兴奋,极度痴迷,急切地要把“迷狂”一样的内心体验具象化、肉身化。这种巫术仪式所要追求的是“同”。其根据是“興”字中间有“同”。“同”本来表示众力协作须齐声喊号。“興”里的“同”意味着巫术仪式首先要实现人与人的“同”,即人人合一,进而走向人与自然之“同”,即“天人合一”。人人合一是天人合一的基础,天人合一是人人合一的最终归宿。“同”就是同心同德去走向天人合一之意。“同”在这里又和“德”联系起来。“同”有待于去“实行”,而实行先须“修身”,“修身”的范型便是“德”。这样“德”是真正走向“同”的内在根基(注:黄药眠、童庆炳等:《中西比较诗学体系》(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 123~125页。)。

      笔者参照对汉字“兴”的字源学研究方法,把作为朝鲜民族审美原型的“兴”,也当作一种表示朝鲜原始巫俗仪式的文化符号。因为上述的巫术仪式与朝鲜巫俗仪式颇为相似。那么,朝鲜巫俗仪式是怎样举行的呢?

      朝鲜巫俗仪式的进行,遵循着这样的基本程式:①降神②娱神③送神。这与朝鲜神话的基本故事结构相吻合。朝鲜神话的基本故事结构为“神降临人间——神在人间的活动——神回到神界”。两者的对应关系表明,朝鲜的巫俗仪式与神话有着密切联系。对此,韩国的神话研究家金烈圭认为,神话的行为化就是巫俗仪式,而巫俗仪式的语言化就是神话(注:金烈圭:《韩国神话》,一潮阁,1976年,55页。)。原始巫俗仪式就是一种神话表演这一点,在古籍里早有其有关记载:

      (高句丽)每年初,聚戏于浿水之上,王乘腰辇,列羽以观之。事毕,王以衣服入水,分左右为二部,以水石相溅掷,喧呼驱逐,再三而止。(注:《隋书》卷八十一之《高丽传》。)

      这是对高句丽人曾举行的一种仪式的记录。韩国的神话研究家玄容骏认为,这个仪式与《朱蒙神话》里的解慕漱与河伯化身斗法的故事相对应(注:玄容骏:《巫俗神话与文献神话》,集文堂,1992年, 305页。)。如这个神话故事称,天神解慕漱来到水中神宫,向河伯提出要娶其女,河伯为了证明解慕漱真的是天神,便与他进行连续多次的化身斗法。再看古籍记录:在仪式上国王把自己的衣服放到水中,以象征解慕漱去往水中神宫,被分为两队的侍从们,一队人跑着,另一队人追赶着,这又象征河伯与解慕漱的化身斗法。因此,这个仪式是表演《解慕漱神话》的一种仪式。只不过在长久的传承过程中,被加进游戏因素,以致被记录者误认为是一种游戏。朝鲜的《金首露神话》也同《解慕漱神话》一样,曾在相关的仪式上被表演。这也有有关的古籍记录:

      每以七月二十九日,士人吏卒陟乘岾设帷,酒食欢呼,而东西送目。壮健人夫,分类以左右之。自望山岛驳蹄骎骎而竟溱于陆。鹢首泛泛而相推于水,北指古浦而争趋。盖此昔留天神鬼等望后之来,急促告君之遗迹也。(注:《三国遗事》之《驾洛国记》。)

      由此可见,后来的巫俗仪式之基本程式与原始巫俗仪式的基本程式可以说基本一致。所不同的是,在后来的巫俗仪式上,只有巫师唱巫歌、跳巫舞,而在原始巫俗仪式上则是巫师与众人一起歌舞。现在我们来看一看朝鲜原始巫俗仪式是怎样举行的:在第一个程式上,人们在巫师的率领下唱起巫歌,跳起巫舞,迎接神灵的降临。这样,仪式一开始就充满着热烈气氛。在第二个程式上,人们为了取悦于神,以便获得神力而更为热狂地歌舞,并强烈地显示出“神人相通”的愉悦感,并把这种狂欢推向高潮。在第三个程式上,人们的“迷狂”仍未消失,他们继续以欢快的歌舞送走神灵。可见,朝鲜巫俗仪式的第二个程式与中国初民巫术仪式的后半部分有着一定的相似性。但也有明显的差异,那就是朝鲜的巫俗仪式自始至终沉浸在热烈欢快的歌舞之中,而中国初民的巫术仪式只有后半部才出现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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