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统治,历来为研究藏族史的学者所重视。50年代,韩儒林先生发表了《元朝中央政府是怎样管理西藏地方的》(注:《历史研究》1959年第7期。)一文,系统地论述了元朝中央政府对西藏的治理。但是诚如韩先生在文中所言,由于诸多因素的限制,“目前许多史事还弄不清楚”。 进入80年代以来,在藏、汉学者的共同努力下,一些记载有元代西藏情况的藏文史籍得以陆续整理、翻译和出版,一些国外藏学界的有关研究成果也被介绍到国内,使元代西藏历史的研究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沈卫荣于《历史研究》1988年第3期发表的《元朝中央政府对西藏的统治》一文(以下简称“沈文”),深入研究了元朝中央政府治理西藏的有关问题。文中的许多考述很有深度,令人信服;但也有两个观点失之偏颇,有需要商榷之处。这两个观点,一是萨斯迦本禅即是乌斯藏宣慰使,二是元代乌斯藏不存在萨斯迦地方政权。笔者对此有不同看法。 一、萨斯迦本禅是乌思藏宣慰使吗? 沈文认为,解决萨斯迦本禅是不是乌斯藏宣慰使这一问题的关键,在于弄清楚“吐蕃三曲喀”的实际涵义。沈文在论证了曲喀指的就是宣慰司后断言:“萨斯迦本禅是乌斯藏宣慰使的俗称,自乌斯藏宣慰司设置了以后,历任本禅就是宣慰使”。笔者认为,要弄清楚萨斯迦本禅和乌斯藏宣慰使的关系,远非仅仅只搞清“吐蕃三曲喀”的实际涵义就能解决。由于汉、藏文史籍记载的疏漏和相互矛盾之处颇多,我们只有对有关的藏、汉文史料进行全面分析和考辨,才能了解萨斯迦本禅和乌思藏宣慰使的关系。 为了下文论证方便,我们首先列表显示一下总共有几任萨斯迦本禅(本表主要依据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藏文版《汉藏史集》第361-362页编制)。
①强仁曾任宣慰使。蔡巴·贡嘎多吉《红史》:“强仁之时,得到薛禅皇帝的喜爱,赐给宣慰使印及水晶石印信”。见民族出版社1981年藏文版,第53页。 ②宣旺曾任宣慰使。宣旺为宣努旺秋的缩写,《元史》作“软奴汪术”。《元史》卷一五、世祖本纪十二记载,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冬十月,“乌思藏宣慰使软奴汪术尝赈其管内兵站饥户,桑哥请赏之,赐银二千五百两。” ③阿迦仑曾任首席宣慰使。阿迦仑又译作“阿连”。据帝师吃剌思八斡节儿于羊儿年(1295年)所颁之法旨:“衮布贝亦不得因我委任就不同以阿连(ang-len)和亚维奥阔(ya-was-ao-khol)为首的宣慰司的官人们商量,行非体例之事。”(见《元朝十一篇藏文帝师法旨》,载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编《藏文史料译文集》,第168页。) ④斡节儿桑哥曾任首席宣慰使。帝师公哥罗古罗思监藏班藏卜于龙儿年(1316年)所颁法旨:“斡节儿桑哥为首的宣慰司的官员们”(见杜齐《西藏画卷》英文版第2卷所收录的夏鲁寺文件第5号)。
①加瓦藏卜曾任宣慰使。《元史》卷三四《文宗纪》:“至顺元年(1330年)二月己酉,以西僧加瓦藏卜、蘸八儿监藏并为乌思藏、土蕃等处宣慰使都元帅”。 笔者认为,萨斯迦本禅并不是乌斯藏宣慰使,主要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理由: 第一,从以上列出的历任萨斯迦本禅表中可以看出,在乌斯藏总共27任本禅中,只有5人有确凿的证据说明曾兼任过乌斯藏宣慰使,其他本禅是否曾兼任过,无论是藏文史料,还是汉文史料,都没有明确的记载。同时,也没有史料明确指出:萨斯迦本禅就是乌思藏宣慰使。 第二,萨斯迦本禅与乌斯藏宣慰使的设立与废置时间都不相同。 据《萨迦世系史》记载:“当八思巴二十八岁之时,他派人给萨迦送去许多财宝,由本禅释迦藏卜于大屋顶旧殿之西面兴建了大金项殿。”(注:昂旺·贡噶索南:《萨迦世系史》,民族出版社1986年藏文版,第173页。)八思巴生于藏历第四饶迥阴木羊年(1235年),其28岁之时当为1262年,也就是说早在1262年就已有本禅了。但诚如王森先生所言:“藏人史笔并不谨严,尚难据此谓1262年即已设置本禅职位”(注:王森:《西藏佛教发展史略》,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第227页。)。因为此时八思巴并不在乌斯藏,也没有史料说明此时乌思藏地方建置有什么变化。估计第一任本禅的设立很可能是在1264-1267年八思巴返回乌斯藏建立西藏行政体制之时,最迟不会晚于1267年,因为就在这一年“朝廷派人来迎请上师八思巴,八思巴动身前往时,本禅也去了。”(注:达仓宗巴·班觉桑布:《汉藏史集》,四川民族出版社1985年藏文版,第357页。) 关于乌思藏宣慰司的设立时间,藏汉文史料均无明确记载,据陈得芝先生考证,当在1280年前后,这一观点已为学术界广泛认可(注:陈得芝:《元代乌斯藏宣慰司的设置年代》,载《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第8期。)。 元朝设在西藏的乌斯藏宣慰使,自然随着元王朝的崩溃而灰飞烟灭;本禅则不然,《汉藏史集》记载:“最后的本禅是在明朝担任过官职的阿木噶”(注:《汉藏史集》,第361页。),可见本禅一直存在到明王朝建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