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法横图》与明末南京方音

作 者:

作者简介:
邵荣芬,100732 北京建国门内大街5 号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

原文出处:
汉字文化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11 期

关 键 词:

字号:

      《韵法横图》和《韵法直图》都是最早由梅膺祚刊表的书。梅氏在分别为两书写的序言里,认为传统等韵和门法“其法繁,其旨密,人每惮其难而弃之”,《横图》则“褫其繁,以就于简,阐其祕,以趋于明,令人易知易能”。《直图》的情况也一样,只要“按图诵之”,则“音韵著明,一启口即知”。(注:本文所据《横图》和《直图》为雍正甲寅(1734年)吴郡宝纶堂刊《宝纶字汇》本。 ) 因而于万历甲寅(1614年)决定把它们付梓,并附于他自己编的《字汇》的后面。

      《横图》和《直图》的性质相近,都是教人根据反切以求字音的书。《横图》原名《标射切韵法》就是作者根据写作目的确定的书名。因其图式是声母横列,与《直图》的声母直列正好相反,梅氏为了使书名对称,所谓“一直一横,互相吻合”,于是把它改称为《韵法横图》。

      《直图》的作者无考。《横图》为上元(今南京)人李世泽所作。李氏又名嘉绍,据梅氏说,他是李如真,也就是李登的儿子。李登有《书文音义便考私编》(以下简称《私编》)一书。据自序成书于万历丙戌,即1586年(注:据赵荫棠《等韵源流》(211页,商务印书馆,1957 年)。赵说他曾见过万历丁亥(1587年)陈邦泰所刻《私编》的两个本子。其一前有姚汝循、焦竑、王兆云序及李氏自序,时均在万历丙戌。另一为故宫藏本,前无诸序。按前者今不知流落何处,后者现尚藏故宫,惟有漫漶处,盖是晚期印本。书前虽有一序,但作者及年代均无载。下文提及《私编》凡未指明转引自赵书者,均据此本。)。《横图》有受《私编》影响的痕迹,应当作于《私编》之后。

      梅氏说,他得到《直图》在先,即在万历壬子(1612年),得到《横图》在后,因而一般认为《直图》的成书要早于《横图》。其实这是一个误解。比较两书,不难发现,至少在韵的归呼问题上,《直图》有明显抄袭《横图》的地方(详下文)。因而实际上应该是《横图》在前,《直图》在后。如果这个判断不错的话,那么《横图》的成书年代应该在《私编》之后至梅氏发现《直图》之前,即1586年至1612年之间。

      《横图》和《直图》是两部比较有影响的等韵图。过去虽然有人对它们作过介绍,但都很简略,因此很有必要对它们作进一步的研究。本文打算先讨论《横图》,重点在于揭示它有意无意中所反映出的当时南京方音。《直图》留待另文讨论。下面分声母、声调、韵母、特别字音四项,依次讨论。

      一、声母

      《横图》采用86字母,作横向排列,一母一行,跟《切韵指掌图》相同。这本甚简明,可又在邦、端、精组声母下分别以小字附列非、知、照组声母,在非、知、照组声母下分别以小字附列邦、端、精组声母,以便保存《七音略》、《韵镜》等古韵图中邦与非,端与知,精与照各组声母的相互关系。因而不论是声母体系,还是列图形式,都存在着严重存古现象。嘉绍之父李登的《私编》曾经透露,当时的南京话只有21个声母(注:《私编》分声母为平仄两类,平声31母,仄声21母。根据作者所说“仄声止用清母,悉可概括。故并去十浊母,以从简便”的话,把平声中表阳平字的所谓十浊母除去,则平仄重同,均为21母,这应是当时声母的实数。21母是:见、溪、疑、晓、影、奉、微、邦、平、明、端、透、泥、来、照、穿、审、日、精、清、心。请参卷一《平声字母》、《辨清浊》、《仄声字母》各条。)。两相比较,就不难看出,嘉绍在脱离自己的语音实际方面走得有多远了。不过从《横图》的具体列字和各图之末所附的注文中,我们还是可以大体上考出作者方音的实际声母系统来的。

      1.清浊

      《横图》舒声列42韵,入声列16韵。韵末往往有附注,其中有一部分涉及清浊音的问题。现在先看跟照床,晓匣有关的附注。舒声韵目以每韵平声所列第一字为代表,照组声母列例时依《横图》之旧,行文时改用庄、章等。

      基韵上声床母 士注云:士读如至音

      去声床母 示注云:示音至

      居韵上声照母 阻注云:阻即助上声

      瓜韵上声匣母 踝注云:踝读如化音

      例一“士”字是崇母字,例二“示”字是船母字,那时两字大概也同今天大多方言一样,都读成了擦音,但李氏认为它们应当读塞擦音,以与其它全浊声母一致,故特加注改读。他改读这两个全浊声母字用的是章母的“至”字,这说明当时崇、船两母的浊音成分已经消失。例三“阻”是庄母字,当时也许已读如一等,从而与居韵不合,故加注说明。但他用来注音的却是崇母的“助”字。这也是当时庄、崇合并,清浊没有分别的例证。例四“踝”是匣母字,当时大概读的不是去声,故以去声字注之。但用以注音的却是晓母字,也是清浊不分的表现。很显然,这些都是李氏口语不分清浊的反映。全浊声母失去浊音成分,并入相应的清音,跟《私编》在《辨清浊》一条中所提出的“并去+浊母”的说法基本相合。

      现代的南京话跟北京话一样,全浊音的塞音和塞擦音逢平声变成了送气的清塞音和清塞擦音,逢仄声变成了不送气的清塞音和清塞擦音(注:南京方言据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调查指导组编《江苏省和上海市方言概况》,江苏人民出版社,1960年;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后附《方言字汇》,商务印书馆,1948年;费嘉、孙力主编《南京方言志》;李荣主编《南京方言字典》。另承友人范培元先生提供一些南京字音,谨致谢意。)。据我们看李氏的口音也是这种情况。请看下面的附注。

      京韵平声禅母 成 注云:成升浊

      姜韵平声禅母 常 注云:常商浊

      坚韵平声禅母 禅 注云:禅

      羶浊

      鸠韵平声禅母 酬 注云:酬收浊

      这里被注的都是常母字,注音的都是书母字。所谓“某,某浊”并不是要人辨别某是清,某是浊的意思,否则常、书相配的音节很多,为何大多数都不加注,而只对少数平声字加注呢?其实这也跟上文所举“士”、“示”两例的情况类似,其所以要加注,显然是因为这些常母字的读音发生了歧异,跟相应的书母字不相匹配的缘故。我们只要把这些被注字跟今日的南京话对照一下,就不难看出两者的歧异所在了。原来被注字“成、常、禅、酬”的声母今日南京话都读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