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海地区的语言分布和内部差异 自然地理的分布和历史上的行政建置是影响江南地区人口流动和方言分布的两个主要因素。上海地区处于长江三角洲的前缘,全境的地貌没有崇山峻岭,形成地域阻隔的因素只有水泊河流。崇明、长兴、横沙三岛是由长江分隔于大陆的沙洲,古松江(在今吴淞江以北)原是上海地区水势浩大的主干水系,把上海陆地分隔为淞北、淞南两大片。历代行政区治也因循地理环境建置,崇明岛在南宋嘉定十五年(1222年)起属江北海门县管辖,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置州,隶属江北扬州路,至明洪武八年(1376年)才改属江南苏州府。长兴、横沙两岛都在晚清才始围垦。松江北岸地区原属苏州昆山县,到南宋嘉定十年(1217年)析昆山县东境置嘉定县,属两浙西路平江府,至明朝一直属苏州府,清雍正二年(1724年)析嘉定县东境置宝山县,两县都属江苏省苏州府太仓州管辖。古松江南岸地域唐天宝十年(751年)起析嘉兴昆山海盐县地置华亭县,北宋时属两浙路秀州,南宋时属两浙西路嘉兴府管辖,元至元十四年(1277年)建置华亭府,后改为松江府,直至清秀。由于松江淤塞,宋时疏导后南移为吴淞江,黄浦江转为主干,南宋时形成了上海浦新港和上海镇治,元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在黄浦江两岸置上海县,属松江府管辖。浦东地域元、明以来属上海县,直至清雍正三年(1725年)析上海县地置南汇县,嘉庆十年(1805年)析上海县地置川沙厅。此外,今青浦县练塘地区古代沿泖湖水系与松江府相隔,自唐天宝年间置华亭县时想,练塘地区就属苏州府长洲县,宋代分隶于长洲、吴江两县,清雍正2年(1724年)划至吴江县、元和县、青浦县合辖,1910年才归青浦县管辖。(注:祝鹏:《上海市沿革地理》,学林出版社,1989,P.189-198。) 府治和州治的中心镇,一般是该区域政治、经济、文化联络中心,各地语言都以中心为重,长期以来向中心靠拢,有些居民还是从中心地区逐渐迁移出去的。上海地区的方言分布与行政建置划分几乎是一致的。 依据现今共时的方言特征进行分区,上海地区的方言归属于吴语区太湖片的苏(苏州)沪(上海)嘉(嘉兴)小片。上海地区的方言处于以苏州和嘉兴两大历史上发达地区的两大方言中心之交,古松江北部地域带有更多的苏州方言特征,南部地域带有更多的嘉兴方言特征。 方言分区必须选择具有代表性的重要特征来进行划分,这些特征必须是使用频率高的,本地人语感明显的。语言中语音的概括力最强,声调的辨义作用是汉语的本质特征之一,声调在语汇中的频率比其他各种特征都高,本地人最明显感受到土语的所谓软硬轻重其实主要也是声调的差异。以单音节的声调来划分上海地区方言,可分为崇明方言区、嘉家方言区、松江方言区、上海方言区、练塘方言区5区,正好与自然地理和行政建置大致相同。声调的高低升降通常使用五度制数码表示,1度最低,5度最高,如普通话“妈、天”调类为阴平,调值为高平"55"、“麻、田”调类为阳平,调值为高升"35"。“阴平”等8个调类是从唐宋时的中古音系继承而来的。
崇明方言区在清代虽与嘉定方言区同属于太仓州,但由于五代以后长期属于江北管辖,因此其方言特征接近海门等地,它与嘉定区的差异主要是阳平声调和阳上声调的不同,而这两个声调(13和31)正好与海门方言相同。 嘉定方言区的南界是古松江,包括现今嘉定区和宝山区的大部分地区。虽然今嘉定城内和一些地区阴上声调已并入阴去,但还有不少地方如罗店等地的老年人有阴上声调,它与古松江以南的上海方言区、松江方言区的主要区别是阴上声调和阴去声调调值相反。 松江方言区的地域很大,包括现今的松江县、青浦县、金山县、奉贤县、闵行区的大部分地区,这与松江府的长期建置有关。松江镇上的老年人在笔者1979年和1985年去调查时仍保持8个声调,阳上的许多字都没并入阳去,而嘉定方言区阳上、阳去已合并为一调。 旧松江府地域内,由于从南宋时起已形成了上海浦新港,人口聚居,在浦东分治之前,黄浦江两岸的上海县内已经形成了一个上海方言区。这个上海方言区现今包括的地域有:嘉定区沿吴淞江北岸的封浜乡,普陀区的长征乡、桃浦乡、真如镇;闵行区的纪王乡、诸翟乡、梅陇镇;徐汇区的龙华乡;长宁区的北新径镇;宝山区蕴藻浜以南的淞南乡、大场镇乡、庙行乡及葑塘乡东部;虹口区的江湾镇乡、杨浦区的五角场镇乡;上海市城区;浦东新区;奉贤县的四团乡、平安乡和南汇县。英国传教士艾约瑟(J.Edkins)在1853年时记下了该区的8个声调,也说到阳平声调与西部不同。(注:Joseph Edkins:《A Grammar of ColloquialChinese as Exhibited in the Shanghai Dialect》,Shanghai:Presb-yterian Mission Press,1868,P.12.)现在上海城区内声调已合并为5个,但据陈忠敏80年代后期调查,其外围浦西地区老年人还保留阳平的"22"低平调,而不是松江的"31"低降调,(注:陈忠敏:《上海地区方言分区及其历史人文背景》,《复旦学报》1992年第4期。)这是与松江方言区主要差异。在浦东原川沙县,虽许多地方阳平已并入阳上调读"213",但1985年石汝杰调查在川沙城厢镇外的施湾、六团乡都能记到阳平为"22"、阳上为"213"的8个声调,(注:石汝杰:《川沙音系》,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论文,1985年6月,第18页。)1980年笔者和1987年陈忠敏都记到南汇现在多音节连读调还独立着的以"22"为基础的"23+33"的连续调。(注:钱乃荣:《奉贤语音的内部差异》,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论文,1981年;《开篇》VOL.1好文出版,东京,1994,第54页;陈忠敏:《南汇音系》,复旦大学中文系硕士论文,1987年4月,第28页。)由此可证,以"22"阳平调为标志,现今上海的主城区及其周边和浦东至少在140年前是一个独立的方言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