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六本古籍中的演变考察

作 者:

作者简介:
魏达纯 华南师范大学中文系 邮编:510631

原文出处:
古汉语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09 期

关 键 词:

字号:

      考察“所以”,首先要明确如何区分先秦时期的介词结构的“所以”与后来的连词“所以”。王力先生的标准是:“(一)它放在句首;(二)句末没有‘也’。(注:王力《汉语史稿》中册402页。) ”甘子钦先生在《连词“所以”产生的时代与条件》一文中也说:“首先要看它是否用于表‘果’的主谓分句的前面,同时还要看它在句中是否具有‘因此’的意义关系,否则便将介词结构‘所以’误看作因果连词‘所以’了”。他们的观点实际是一致的。可惜的是甘先生的文章太短,似乎没把问题说清楚。因此,笔者将王、甘二人的标准结合起来,对几部古籍中含有“所以”的例句仔细考察从而看出“所以”这个连词的发展轨迹。

      我所考察的古籍是以下六种:(一)《世说新语》、(二)《颜氏家训》、(三)《敦煌变文集》、(四)《唐人小说》、(五)《丰干寒山拾得诗集》、(六)《祖堂集》。

      一、《世说新语》中的“所以”

      《世说新语》是一部很值得重视的古籍。 作者刘义庆( 公元403—440年)生活于公元五世纪前半叶,属于东晋末年至南朝初年。所以对东晋清谈家的言行了解颇多,记载颇详。全书基本上仍应属于文言体系,但为了记述的准确生动,又有意识地大量直接录入了当时人的口语。因而这部书实际是文言与口语的混合体。我们恰能从中窥见当时的口语与文言间的某些差别。这个时期,一方面,从先秦继承而来的文言继续在发挥作用,特别是在书面语言中;另一方面,社会的发展、民族的融合、东晋士大夫的大批南迁,都促使口语逐渐与文言脱节。

      据本人逐句统计,全书共出现“所以”31次,有22次可确定仍属于介词结构。如:

      (1)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德行)

      (2)此丞相乃所以为巧。(言语)

      (3)乐乃述己所以为让。(文学)

      (4)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方正)

      (5)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识鉴)

      有3处的“所以”可确定为属于表因果关系的连词,即:

      (1)桓玄既篡位,御床微陷,群臣失色。 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言语)

      杨伯峻、何乐士先生所著《古汉语语法及其发展》中即举此例以为连词的证明。

      (2)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文学)

      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一些例句似乎可以作“两可”分析的, 即以下6例:

      (1)锺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毓拜而饮, 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言语)

      我们既可以理解为“(因为)偷本非礼,所以不拜”,又可以理解为“偷本非礼”,这就是不拜的原因。按照前者,“所以”是连词;按照后者,则仍为介词结构。不过似以视作表因果关系的连词更妥贴,因为这句话既在“句首”,又是用来回答“不拜”的原因。

      《中国语文》1982年第2期“编者附记”也举此句为例, 认为“似乎两种解释都适用”。

      (2)中朝有人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 ”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言语)

      刘孝标指出:“俗传行疟鬼小,多不病巨人。”可现在这位“明德君子”也“病疟”了,于是主人对来买药的小孩开玩笑,问他父亲为什么会得这病。这个聪明的孩子利用“疟、虐”同音的关系,指出因为它能肆虐于君子(让君子也得病)所以才称之为“疟”。按照这样理解,则此“所以”为连词;如理解为“这就是称它为疟的原因”,则仍为介词结构。

      以下4例也均可作如此两可分析:

      (3)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 (王)语信云:“可掷著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王曰:“魏祚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方正)

      (4)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 群臣莫不止谏:“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规箴)

      (5)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碗谓伯仁曰:“此碗殊空, 谓之宝器,何邪?”答曰:“此碗英英,诚为清澈,所以为宝耳。”(排调)

      (6)刘琨……拙於抚御。一日虽有数千人归投,其逃散而去, 亦复如此,所以卒无所建。(尤悔)

      我们知道,先秦介词结构“所以”有表示动作的原因目的或方式方法两种用法,但对以上6个句子,如果按照介词结构来分析的话, 则全都只能理解为解释原因的这种用法:“不拜的原因”、“称为疟的原因”等等。而在这些句子的前面,都出现了作出这个结论的理由。正因为理由在前,结论在后,故尔形成因果分句,解为:“因为……,所以……”。于是“所以”就变成连词了。

      还应该指出的是,上述“所以”句全部都是出现在对话句中。这绝非偶然的现象,它是下文将进一步证明的“所以”作为连词首先是在白话中出现的这一结论的又一证明。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