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苗语侗语对汉语语音的影响

作 者:
金美 

作者简介:
金美,女,1963年生,现为贵州民族学院中文系讲师。曾承担全国高校古籍整理工作委员会“八五”规划项目《二十四史今译》中《梁书今译》的部分工作。撰写季羡林先生主编《中国地域文化丛书》之一《贵州文化》的“语言文学篇”。任岳麓书社1997版《中国语言学人名大辞典》编委。近年主要研究方向为贵州民族语言与文化及贵州汉语方言,发表文章有《贵阳话与普通话大同小异的历史成因》《贵阳方言复合词结构的文化型分类》等若干论文。

原文出处:
贵州民族研究

内容提要:

本文结合黔东南史实,运用黔东南汉语方言和苗侗语的语音材料进行声母、韵母、声韵配合关系及声调等四个方面的综合对比,以较为系统严密的论证和客观理性的阐释,导出了黔东南苗侗语对当地汉语方言具有深刻影响的结论,拓展了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相互之间语言影响关系的研究视角。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08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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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州是一个多民族省份,各民族的语言在长期的历史交往过程中必然相互产生影响。但是,过去人们较多地研究汉语对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却往往忽略少数民族语言对汉语方言的影响,本文拟就黔东南苗、侗语对贵州汉语方言语音的影响问题作一些探索。

      贵州汉语方言属北方语系统,是川滇黔方言(即西南官话)的一部分,大体可分为川黔话、黔东话和黔南话三个片区。贵州绝大部分地区操川黔话。而黔东话与黔南话在语音上却与川黔话颇有差异,其原因固然是很复杂的,譬如历史上受邻省不同方音的影响,汉族移民的来源不同及行政区划的不同等等,但受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不能不是其中重要的原因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境内,汉语方言明显地分属两个片区:东部的黎平、从江、榕江、锦屏、天柱、镇远、岑巩、三穗、剑河、台江、施秉、黄平十二县操黔东话,西部丹寨、雷山、凯里、麻江这四县市操黔南话。从民族分布上考察,黔东南州是以苗族、侗族为主的少数民族聚居区,但东部以侗族居多,西部以苗族居多,由此引出一个问题:东西两部汉语方言是否因分别受到侗语、苗语的不同影响而呈现出这种区别性差异?

      黔东南长期以来乃苗、侗等民族的聚居区,明以前汉族极少。行政建置较早的是镇远,元代即设“军民总管府”,有一批汉族移入其地,又当水陆交通要冲,故形成了一个较为特殊的方言点。明洪武年间,先后在黔东南地区设立五开卫(今黎平)、铜鼓卫(今锦屏)、镇远卫、清浪卫(镇远、岑巩间)、偏桥卫(今施秉)、清平卫(今凯里)、兴隆卫(今黄平),汉族移民以卫所屯军的方式成批迁入,形成了黔东南汉语方言的基础语言。继后,于永乐十一年(1913年)废思州、思南二宣慰司,以其地置八府,其中,思州(今岑巩)、镇远、黎平、新化(今锦屏县境)等四府在黔东南,自此实行流官统治,并不断从川湖及其它省区招徕游民。此后又增设麻哈州(今麻江)、黄平州、永从县(黎平、从江间)、清平县等。以上建置,与黎平、锦屏、岑巩、施秉、凯里、麻江、黄平七地今在语音上均无声母V的语音特征正相一致。

      在清雍正四年(1726年)以前,黔东南中部、南部腹地及黔东南与黔南毗连地区,中央王朝的势力尚未深入,既无府州卫所设置,又无土司管辖,被称为“化外生苗之地”。雍正“改土归流”以后,在这一地区设置了“新疆六厅”,即清江厅(今剑河)、八寨厅(今丹寨)、丹江厅(今雷山)、都江厅(今三都)、古州厅(今榕江)、台拱厅(今台江)。同样以卫所屯堡的方式移入大批汉族人口。显然,这批移民与前述地区移民的入境年代不同、来源也不尽相同。况且,清代都匀府领今黔东南麻江、凯里、丹寨、雷山四县市,均为今黔南话方言区;其余各州县厅则分属思州府、镇远府和黎平府,均为今黔东话方言区。故西部麻江等四地语音同于黔南话也是必然的。政治因素无疑对语言状况有重要影响。

      诚然,地理位置对语言的影响也应加以考虑。黔东南地邻湖广,语言上当然要受到湘方言、粤方言的影响,但这种影响并不占主导地位,黔东话、黔南话语音基本上是属于川滇黔方言音系,两地方言并不是湘方言或粤方言。明清两代移入汉族的来源地语言,固然是黔东南汉语方言形成的基础,但黔东话和黔南话的若干特殊语音,与各地汉语方言语音的语源关系并不显著,因此,有必要从当地少数民族语言中来寻找原因。

      不同时期移入黔东南的汉族,长期与当地少数民族交往,在语言上双方势必要互相沟通。一方面,汉语要不断影响少数民族语言。这一点现已为大量的语言调查所证实,如少数民族很早就使用汉语,以及各少数民族语言在各个历史时期均不同程度吸收了汉语借词,而且借词的语音多采用当地汉语方音。另一方面,经常与少数民族交往的汉族,首先必然在语音上受其影响,说汉语的少数民族也必不可免地要将本民族语音渗入当地汉语方言。

      下面,我们从声母、韵母、声调配合关系及声调四个方面来进行比较分析。

      一

      黔东话和黔南话在声母方面与苗侗语影响有关的语音事实主要有三点表现:舌尖中浊鼻音n和边音l、唇齿浊擦音V和古假摄章组字。

      1.1 在川黔话中,舌尖中浊鼻音n和边音l不作区分,古泥、来两母字合流,多数地方读n,少数地方读l。但部分黔东话与此不同,侗族聚居区的锦屏、天柱、榕江、从江、黎平五地分n、l。这些地区侗族人口比例为30%至70%。历史上其地移民主要来自两湖、两广、江西、四川等,但这些地区大部分并没有n、l的对立。川、鄂方言不分n、l,多数地方读作n。赣方言南昌话n只作韵尾,开合口只有l而无n;湘方言长沙话(新湘语)的n和l是同一音位的无条件变体,双峰话(老湘语)虽有n、l之别,但各出现在不同的韵母前,为互补性音位,也可视为同一音位的变体。粤方言广州话虽分n、l,但部分人念n为l,或发l时用力极松,听不清晰,以至与n相混,实际上往往是有n无l或有l无n。显然,赣方言与周边这几种方言大多不严格区分n、l,看来它们都不是直接影响黎平等五地严格区分n、l的语音因素。当我们再对当地的苗语、侗语进行考察时,发现它们均分n、l。尤以侗语声母n、l的拼合能力最强,能与众多韵母结合。具有确定的区别词义的语义功能,以《侗语简志》所载榕江车江侗语为例(本文侗语语音材料,均用此音点),有不少对应的同韵母词,语义判然有别,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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