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是语言最小的应用单位。然而，有时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往往要说好几句话，所以，言语中还有比句子大的单位叫作句群或句组。最小的句群便是复句。每个句群都是语篇中的一个意群板块。在一些句群语流中，句调调形的序列往往有一定组合规律，即形成扬抑律节奏周期。具有扬抑律节奏的句群叫作语调群。 语调群属语段节律。语调群内扬抑律节奏的周期模式可以相连、相套〔1〕，这就形成了语调群中的不同层次。诗歌的句式比较整齐， 格律诗几乎通篇都是偶句，语调群到处存在。散文、口语句式则整散不一，但在同一个语调群中，调形组合也往往富有参差美，也会形成扬抑律语调群。只是在散文意群中的每句话，不一定都成为扬抑律节奏周期。但每个语调群就形成一个语流板块来说，这个语流板块必须一气呵成。因为语调群是由一以贯之的气势形成的，朗读时应随着语势而下，句中、句间的音高、音长变化有一定规律，不能随意切分。在语调群中，“意涌词现，意尽词终”，语流顺势直下，不可阻挡。写得抑扬顿挫、气势连贯的美文，如果朗读时违反了语调群组合规律，那么再流畅的文章也会支离破碎，甚至叫人不知所云。如果掌握了语调群组合规律，选择好准确的调形模，那就不仅能读得抑扬顿挫，富有韵味，还能起到传“神”的作用。因为，作者隐含在字里行间的思想感情是必须通过朗读才能表现出来的。有时，深层的含义不在文字之中，却在文字之外，不读便不得其解。所以曾国藩说过：“读者，如《四书》《诗》《书》《易经》《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读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慨，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2〕这里所说的“高声朗读”和“密咏恬吟”二者兼用， 不但有助于领会作品的思想感情，提高读者鉴赏能力，还能有效地提高读者的写作水平。这是深刻的经验之谈。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正是语调群组合规律在起作用。因为寻求作品的神韵，必须根据作品内容。找到语调群组合规律，然后根据基调来确定调模，再依此读出停延、节奏、重音和语调，就自然产生“以声传情”的作用，不必为了创造形象而凭空地酝酿感情了〔3〕。 也许有人要问，这语调群组合规律真的存在吗？我们认为在表达作者特殊的思想感情时，最佳的调形模组合形式只有一种，不能随意变动。但当表达一般的思想感情，或作者本身说话比较随意时，首句调形可以非此即彼，不过语调群中的句调组合还是有规律的，必须符合扬抑律节奏周期，否则便不能一气呵成。这里，我们先举两个典型的例子来说明语调组合规律的客观存在。一是朱自清《荷塘月色》中的一个复句： （1）k[,d]这时候最热闹的，→y[,1] 要数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m但0y[,2]热闹是他们的，↘我0什么也没有。↘〔3〕 这个复句前后语义一扬一抑，语速一快一慢，对立统一，使语调调形也随之发生变化：前一个分句表达了作者看到这一片荷塘月色，忘却了白天的烦恼，当听到蝉声、蛙声时，更情动于中，心里升起淡淡的喜悦，故形于声的两个快扬调，构成往复型扬抑律，表达了喜悦的阳刚之气。而下面“但”后的停顿，则表示了感情的转折；那是作者的思想一下又回到现实之中，于是情绪的骤变，使心中阳刚之气渐消，阴柔之气渐升；想到这“热闹”是它们的，自己则“什么也没有”时，情绪一落千丈，降到最低点。用两个慢降抑调形，加上“但”和“我”后的两处长停顿，传达出作者喜悦之情已消失殆尽，而郁闷和压抑却又涌上心头。整个语音链中“扬—扬—抑—抑”组成的对立型扬抑律，和“快—快—慢—慢”组成的对立型快慢律，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作者的内心世界，如实再现了作者的矛盾心理。我们认为，任何违反上述语调群组合规律的朗读，都会失败的。 第二个例子是莎士比亚翻译家朱生豪婚后对他的妻子和诗友宋清如说的一句俏皮话，也是一个复句，由4个分句组成。 因为作者说话口气比较随意，所以语调群中调形的组合也比较自由，具体表现在首句可抑可扬，不像例（1）那样不可移易。 但句调序列中的扬抑律节奏也同样不可或缺。任何违反扬抑律节奏规律的读法均不可取。试析： （2）（我比巴萨尼奥还好一些。→）y[,3]（y[,1] ）他为了求婚，↗背了一身债；↘（y[,2]）我虽然一无所有，↗但债是不欠的。↘ 例（2）后面的复句是由两个扬抑律周期y[,1]+y[,2] 组成的大扬抑律语调群y[,3]。因为发话人说得随意， 所以首句的调形可扬可抑。但首句一出，第二句就必须与之组成一个扬抑律节奏，并使后两句组成相连、相套的节奏周期。4句连读本有16种模式， 然最佳语音链却只有下列6种：
尽管由于作者发话的随意性而给语调群组合带来了一定的可塑性，但当第一句调形确定之后，后面的调形则并不自由，必须随第一句调势而定。除了以上6种模式外，别无其他选择。这6种语调组合形式读来都很好听，也都能传达出作者的潇洒自如。若从语义考虑，也许A、D、 E式更好些。然而，根据朱生豪不善言辞的特点，大概更适宜于A式。 这就是所谓“声一无听，物一无文”。语调群中，句调抑扬对立统一，才能达到审美的境界。可见客观存在的语调群组合规律，谁也违反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