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汉藏语分类的思考*

作 者:

作者简介:
戴庆厦 100081 北京中央民族大学语言文学学院

原文出处:
语言教学与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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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藏语系(以下简称汉藏语)是世界上使用人口仅次于印欧语系的一个大语系。由于它所属的语言多(有人认为有300多种)、 分布地区广(中国、泰国、缅甸、越南、老挝、尼泊尔、印度等)、分化和融合的现象复杂,因而对其进行科学的分类成为半个世纪以来语言学家所关注的一个难题。汉藏语的分类,不仅是汉藏语研究的一项重要内容,而且对民族学、民族史、社会学等学科都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是一个必须妥善解决的问题。它已成为历届国际汉藏语会议的一个热点。多年来,随着汉藏语描写语言学和历史语言学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对汉藏语分类有了不少新的认识,特别是认识到其中的复杂性。现将我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提出来,求教于同行专家。

      一

      我认为中国汉藏语分类应分为“上位”和“下位”两个范畴来研究。所谓“上位”,是指不同语族之间的语言关系,即传统分类法将汉藏语分为汉语、藏缅语族、苗瑶语族、壮侗语族几部分的语言关系,以及后来扩大为与南岛语、南亚语的语言关系。所谓“下位”,是指语族内部不同语言的分类。以往的研究成果表明,“上位”与“下位”之间由于语言分化的时间差别很大,分化的特点不同,二者差异的性质也不同。

      属于“下位”的不同语言,相互间有亲属关系是没有异议的。系属分类存在的问题主要是:1.划分为不同语群的标准是什么?是根据语音标准,还是根据同源词多少,或是看语法上的差异?若三者都要看,则以哪项为主?2.语族下的语群要分几个层次?传统的语族、语支、语言三层存在什么问题?3.出现交叉的现象应如何处理?如景颇语既有北部语言的特点,又有南部语言的特点,是独立出来好,还是合并到别的语群中好?尽管存在这些问题,但有可能通过逐步深入研究得到解决。

      “上位”的情况比较复杂。因为涉及的问题已不是划分的标准,而是有无亲缘关系。如壮侗语与汉语是不是同出一源,苗瑶语与壮侗语、汉语有无同源关系。而要确定有无亲缘关系则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使学者们普遍感到棘手。最大的难点在于难以区分早期借词和同源词的界限。由于使用这些语言的民族,在历史上长期不断地有过交往,其语言有过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有些语言受别的语言影响很大,特别是有的语言从另一语言里吸收了大量的词汇。借词进入了一个语言的词汇系统,由于与原来的固有词融合在一起,加上经过长期的历史演变,就难以辨别哪些是借词,哪些是固有词。这就给确定亲属语言关系带来了很大的困难。连是否有亲属关系还不能确定,更谈不上如何分类了。所以汉藏语“上位”的分类,是先要解决有无亲属关系,然后再解决怎样分类。

      美国语言学家白保罗(Benedict,Paul K.)早在40年代就提出壮侗语、苗瑶语与汉语无亲缘关系,而与南岛语系(包括马来语、泰加洛语等)同出一源。但这个新观点直至70年代才引起我国学者的重视,促使我国学者去思考、研究汉藏语“上位”的语言关系。关于苗瑶语、壮侗语与汉语有无亲缘关系的问题,在北京召开的第15届国际汉藏语会议上双方论战就已开始了,到今年第30届国际汉藏语会议的15年间,这场论战一直没有停止过,足见语言学家对这一问题的重视。这15年间,汉藏语分类的研究有了长足的进步,人们对汉藏语的特点,特别是对其分化、融合的复杂特点,有了不少新的认识。白保罗率先提出苗瑶语、壮侗语与南岛语的同源学说,无疑对汉藏语研究有着重大的贡献,因为对中国学者来说,在这之前并未有人认识到这种关系。经过这十多年的研究,已有不少学者承认这种同源关系的存在,扩大了视野。白保罗的学说,促进了中国学者研究汉藏语系属问题的兴趣,使人们自觉地从更加广阔的领域去探索汉藏语“上位”语言的深层关系。〔1 〕纵观这十多年,中国学者在“上位”语言比较的领域做了大量扎实的工作,摸索出一些有价值的区分同源词和借词的方法,如寻找同族词验证同源关系,通过语义分析判断同源词,通过核心词分阶区分同源词和借词的界限等。尽管双方的认识尚未能取得一致,但现有的比较方法、比较成果以及所积累起来的语料,都加深了对汉藏语分类的认识,并且将为下一步的研究提供一定的基础。

      “上位”的系属关系,涉及早期社会的民族关系、人口分布、民族迁徒的特点,还受语言分化和语言融合的状况的制约,是有相当难度的。但研究汉藏语,其分类问题是必须解决的。因而这一课题的研究,仍是今后汉藏语研究的一项重要课题。

      二

      我认为,讨论汉藏语分类以至亚洲语言的分类,除了注意语言分化外,还应特别注意语言的融合。因为汉藏语区早已是不同人群的分布区,根据考古资料,有史料记载的民族分布与新石器时代的区系文化大致相吻合。在黄河中下游是华夏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地区;在长江流域及其以南地区是后来被称为“蛮、南蛮、越、百越”等民族集团的居住区;而在中原地区的东方、东北方和西方,是后来称为“东夷”和“西戎”的分布区。根据考古发现,就是在早期社会,不同民族的交往、影响便已存在。如在远离海滨的青海西宁、乐都等地,相继发现了随葬的贝壳,大汶口文化遗迹中发现了一些非本地出产的物品如玉石、象牙原料及其制品,以及产于长江流域的鳄骨板等。这些物品是交换来的,这说明当时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人们是有来往的。相互来往必须靠语言来沟通,可以依此推测当时已出现兼语现象和语言影响。到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逐步在加强,不同语言之间的关系也就更加密切。一方面是战争、掠夺、吞并,另一方面是不同民族的自然融合。这一切使得不同的民族、不同的语言出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特点。语言影响和语言融合经过长期的历史积累,使得语言的面貌与原来的大不相同,语言之间的关系出现了错综复杂的现象。我们今天研究汉藏语的系属关系遇到的难题,大约与早期的民族关系的状况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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