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中国传统手工业的危机

作 者:
王翔 

作者简介:
王翔,1956年生,现为琼州大学历史系教授。

原文出处:
江海学刊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1998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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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世纪末20世纪初,世界资本主义从自由资本主义阶段进入到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它使中国的传统手工业在甲午战争后面临着新的国际国内情势。

      (一)外力冲击的进一步加深

      中国传统手工业与外国资本主义商品侵略的全面接触,开始于资本主义列强用武力强迫中国开放的通商口岸。甲午战争前的五十余年间,共辟有通商口岸35处,从沿海沿江逐渐向内地蔓延,已经使中国的手工业生产感受到沉重的压力。甲午战争后到1914年的二十年间,列强强迫清政府新开放的口岸就多达53处(注:严中平等:《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1955年版,第44~47页,第248、254页。),达到了开埠通商的高潮。此后又陆续增开十余埠,使中国的通商口岸共达百余处,成为中国对外贸易殖民地化的标志之一。通商口岸进一步伸向边远内地,中国广袤的土地都对外国侵略势力敞开了大门,外国商品已经几乎没有它们不可以到达的地方。

      伴随着甲午战争后列强在中国瓜分势力范围的狂潮,资本主义各国竟相攫取修筑铁路的权利。在一般情况下,兴修铁路是加速资源开发,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手段,如同时人所称为“富强兼资”的“切要之图”。但是,外国资本主义“想使中国进入铁路时代”则有其特定的野心:“一半是为有投资的场所;一半为深入内地市场”(注:伯尔考维茨著,江载华等译:《中国通与英国外交部》,1959年版,第134页。)。帝国主义侵略者们相信, 经由这些铁路,“我们的商业可以在那个国家的内地胜利地作一切将来的竞争”(注: Fellner:Communications in the Far East.引自陈晖《中国铁道问题》,1955年版,第11页。)。“正是基于这个理由,从19世纪的后半期至世界大战爆发的前夜,各国都热心地来从事中国铁路的建筑事业”(注:引自宓汝成《中国近代铁路史资料》第1册,1963年版,第7页。)。从1895~1916年,帝国主义在中国攫夺了49条铁路的投资、修筑、经营管理、收益分配等权利。(注:据宓汝成《帝国主义与中国铁路》,1980年版,第二、三、五章有关资料及322~334页表。按:这些铁路权益并未全部实现,有的尚未划定路线,有的迄未兴筑,有的权益转移,或被后来的约章所代替,有的由中国赎回,也有的由于中国人民的反对而取消。)时至1911年,通车的铁路累积长度已达9292公里,到了1926年,又增至12728公里。 另一方面,帝国主义又在中国大力经营远洋航运和沿海、内河航运,外国轮船开始侵入到长江上游和内地运河。1894年,外国在华投资总额中,运输业为1330万美元,占12.2%;1914年猛增为33560万美元,占到投资总额的34.90%,(注:雷麦:《外人在华投资》,1959年版中译本, 第51、265页。)为投资类别的第一位。1907年成立的日清轮船公司,到1914年仅长江航线就有轮船25260吨,8年间累积毛利823.1 万日元(注:严中平等:《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1955年版,第44~47页,第248、254页。)。同年,英国在华轮船多达100余艘,共17万吨(注:雷麦:《外人在华投资》,1959年版中译本,第51、265页。)。 铁路运输和轮船航运业的发展,大大便利了帝国主义对中国推销机制工业品和掠夺原材料。

      如果说甲午战争前,国际资本主义还处在以商品输出为主要特征的自由竞争时期,它们对中国的侵略主要还是通过商品输出以获取高额利润的话,那么,甲午战争以后,外国资本主义对中国的经济侵略就已经不再满足于只是输出商品,而开始日益注重于资本输出。《马关条约》不仅给予了外国人在通商口岸的设厂制造权,而且给予其在中国制造的商品和进口洋货以同样的特权和优惠(注: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1册,1957年版,第616页。)。到1902年的《中英续议通商行船条约》,则更进一步将设厂制造的地点从“通商口岸城邑”实际上扩展到内地任何地方了。尽管舆论大哗,深以为患,但正如清朝商部1904年咨复两江总督并通报各省所说:“当时议约,既难明著‘内地不得制造’数字,则目前定律岂能显言内地公司(外人)不能附股”(注:见《中外日报》1904年4月20日。)?字里行间透露的颟顸, 凸显了“以战败之后,受外人之迫胁而毫无自主权也。专利便于外人之贸易,绝国货之贸易也”(注:王文典、王介安:《加税裁厘意见书》,藏苏州档案馆。)的无奈。腐朽昏聩的清政府是不可能抵制得了国际资本主义的横暴欲求的。

      本来,进口洋货在中国推销,中国的手工产品已经很难与之竞争,如今又在中国设厂制造,并同样享有洋货进口的种种特权,结果自然是置传统手工业于任人宰割的境地,“洋货愈益畅销,土货愈益不振,相形相因,判若霄壤”(注:王文典、王介安:《加税裁厘意见书》,藏苏州档案馆。)。

      另一方面,甲午战争后割地赔款的切肤之痛和“瓜分豆剖”的亡国危机,使得朝野上下纷纷探索救亡之道。民间“设厂自救”的呼声和朝廷“振兴商务”的新政相互交汇,导致了中国资本主义的一次发展热潮。棉纺织、缫丝、面粉、卷烟、火柴等轻纺工业获得了较大发展。从本质上说,机器大工业是作为传统手工业的对立面和替代者而出现的,近代民族工业同样如此。例如,在此期间,国产机纱逐渐成为瓦解农村土纺业的主力,而民族资本的缫丝工业也夺去了中国蚕丝总产的半壁江山,面粉工厂也在不断蚕食着中国面粉市场的份额。福州的制鞋业经历着同样的情况。20世纪后,“福州的制鞋手工业正遭遇到剧烈的恐慌。制鞋业中有事可做的仅500人,失业者则达1000人。 来自上海的成品鞋正成为传统制鞋业的竞争者,再加上来自国外的进口鞋,遂压垮了福州原有的制鞋业。……橡胶鞋底的输入取代了以往鞋底的制作,也就剥夺了制鞋手工业者的生计”(注:Chinese Economic Bulletin,No.10.1928,p.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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