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信息时代与语言战略 战略,指决定全民、全局或全程的宏观策略。说社会语言问题的管理规划具有战略意义,不深想还觉得有些夸大。语言是人类交际的工具,为所有的人服务,存在于每个人的生活中。对个人来说,它与生俱来,是人生存的必须,并没有什么“战略意义”。在中国古代,语言文字被称为“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在上层文化中起着至关紧要的作用。周代的“采风”、秦代的“书同文”、唐代的“字样学”等对语言文字的管理,还是受到重视的。不过,中国古代的书面语只被少数人掌握,语言文字的管理仅限于宫廷,一直傍文人而行,为官宦所用,涉及的面不广泛,也不会影响全民。1911年推翻帝制,1919年开始新文化运动,有识之士认识到“唤起民众”对制度改革的重要意义,于是开始了文化教育的普及,语言文字不再是少数人的问题,对国家走向民主具有了更为广泛和深刻的意义;但教育普及的问题当时并没有解决,语言文字面临的突出问题是汉字存废之争,又成了一个不但远离广大人民群众甚至脱离现实的问题。1956年后,汉字拉丁化改革暂停,国家实行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三大语言文字政策,对发展教育、普及文化起了很好的作用;国家成立了语言文字管理的专门机构,国家的语言文字管理也走到了立法的层面。这时尽管语言文字问题受到了较为广泛的关注,但是说它具有战略意义,似乎还有些牵强。毕竟文化问题比之制度改革和经济发展还是要滞后一些,何况文化建设的第一要义也还轮不到语言文字。 20~21世纪跨世纪的这30多年,全世界进入信息社会。在信息社会里,首先是计算机进入了工农业生产和科技发明领域,使这些部门的自动化达到一个新高水平。其次,与数字化技术紧密联系的互联网发达起来,成为跨越时空贮存和传播信息的主要手段。信息技术参与了人类的各种活动,包括人类的精神活动。越来越多的文化、艺术、教育成果,加上了声光电的介入形式,由计算机来设计、操控、展示。今天在网络上传播的信息,就广度而言,不再仅由政府机关与管理机构发布,而是大众共同参与,人人可以在此发声,人人也可以由此听闻;就地域而言,不局限于一个国家,而是覆盖全球,瞬间传播千万里;就深度而言,政令外交、军事行为、商业交易、股票行情、奇闻秘史、生活民俗……在一定范围内都可以足不出户而撷取;就久暂而言,纸质的几千年的历史记载,本来藏之国府,能够看到的人很少,现在历史文献上网直面现实,而眼前的新闻进了网络也就马上成为历史。任何已经输入的信息要想存留,不过瞬间;而要想消除,也只需弹指。可以说,在信息社会,很多事业的优劣成败,都要取决于信息传播的信度和速度。 语言文字作为人类思维的外化形式,也作为人类交际的工具,原来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但在信息时代,它与信息工具融为一体,形成了人机对话,在社会发展中无所不在,而且直接被感受到、观察到,这时它便无可否认地具有了影响全民和全局的战略意义。难怪自20世纪90年代起,国际上已经把各种语言在互联网上覆盖文本信息的比例,看作国家民族影响力的一个重要指标,把语言文字传播的广度和信度作为一种“软实力”的表现来衡量。 二、语言战略与语文教育 在网络世界里,语言文字编制的文本,决定了很多“大事”,但在网络空间里,发出者和接受者是两不相见的。计算机里的文本也不是人“写”出来的,而是编码转换出来的。语言文字脱离个人不胫而走,极易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作为交流思想工具的语言文字更多地属于机器。当计算机中的海量信息冲击着人们的生活的时候,人对计算机技术的依赖越来越深,必然会滋长数据万能论和技术决定论,在不经意之间会认为,语言文字应用和管理战略意义的实现,是信息工具也就是机器赋予的,而忽略了传递信息的载体——语言文字,原本是人类世界的产物。 可以想一想,当今的一切创造,真的是计算机自动带来的吗?如果没有人脑的支配,计算机能够自动聚合信息资源,又从中产生出应有的结论来吗?数据只有发生有序的关系才能从中发掘出新的信息,而那些使海量数据有序集合的思维是人的思维,电脑程序是人脑编制的,而人是用语言思维,也是用语言表达的。这就产生了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当语言文字作为信息载体参与甚至决定了很多国家和世界大事的时候,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来创造信息传播的最佳形式?又需要什么样的人来掌控网络世界的健康发展?回答是:掌控信息技术的人,不能没有语言文字的运用能力和把握语言文字的素养。而维护网络世界的健康发展,光靠技术的掌控是做不到的,关键在于提高全民的道德修养和语言文字素养。 信息技术可以不管语言文字的载体规律,只靠海量的大数据就能控制信息和挖掘新信息吗?海量数据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排除例外和个别,归纳出相关的结果,因而也具有一定程度的可靠性。但是,这样得出的结果即使具有可视化效果,难道可以得知其中的逻辑从而解释其原理吗?一种只靠结果检验而不能论证科学原理和过程合理性的结论,在基础数据发生变化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改进?拿中英文的机器翻译来说,汉语的很多文学文体对英语来说,有大量的不可译性,再大量的数据,语境所决定的言外之意以及汉语完全不具有外部形式的意合法,机器依然对付不了。只把握技术而对母语无知,如何与机器去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