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231；K2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402(2024)02-0133-16 七七事变后，日本的全面侵华战争打破了中国经济的运行轨迹。国民党为积聚人力、物力、财力以应对战时所需，不断强化对经济领域的渗透与管控，逐步建立起以统制经济为主要特征的战时经济。学界关于战时统制经济的研究，既有对战时统制经济的整体研究，①也有侧重于战时统制经济与贸易关系的研究，②还有对近年学界统制经济史研究概况的梳理。③揆诸已有研究，学界对战时统制经济的形成过程、具体成效，以及具体行业、典型人物、特定区域等问题均有较深入的研究，但对中共如何看待战时统制经济却鲜有着墨。本文拟对此问题展开探讨，以期加深对战时统制经济的认识。 一、“经济建设应以军事为中心”：战时统制经济的形成 统制经济不仅是20世纪学术界讨论的热点问题，也是当时诸多国家实际运行的经济制度。1929年爆发的经济大萧条标志着古典自由主义的终结，以美国“罗斯福新政”为主要代表的凯恩斯主义开始大行其道，统制经济思潮受到各国推崇。这一思潮也引起中国学术界的关注。统制经济理论因与集权思想有吻合之处，受到了包括蒋介石在内的政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尤其是全面抗战爆发后更成为国民党战时经济政策的重要理论依据。 何谓统制经济？战时国内学术界多有分歧。有学者将其分为狭义与广义两种。“广义的统制经济，包含两种不同的方式：一为计划经济(Planned Economy)，一为统制经济(Economic Planning)。狭义的统制经济仅指后者而言”。广义的统制经济是“现代风行一时的经济制度”。④其将当时世界上英、法、美、德、意、日等国的经济制度称之为统制经济，实际上是基于对这些国家经济形态的概括。还有学者在分析战争对社会运行造成重大影响的情况下，认为必须实行战时统制经济，“战时经济是资本主义的统制经济”，是“以资本主义最高形态的独占组织及其支配下的产业为中心，改编全国各种生产组织，故金融资本独裁之发展程度，是战时统制经济的尺度。反转来说，战时统制经济，也强力地促进国家资本主义之完成”。⑤就中国的实际情况而言，统制经济既不是苏联计划模式下的统制经济形态，也不是英美式的统制经济形态；国民党的战时统制经济某种程度上并不完全具备成熟经济体制的特征，而更多的是在战争的特殊状态下，国家强力介入国民经济领域，汲取战争所需的各种资源，维持战争所需并争取战争的最后胜利。由于现代战争的巨大破坏性及其不同于传统战争的特点，在大规模战争状态下，各国都程度不一地加强了对国民经济运行的介入。有学者认为，战争打破了和平时期的平衡，统制经济的实行有其必然性，故“战时经济统制就成了国家总动员的枢纽”。⑥ 国民党战时统制经济政策是随着战争进程的推进而逐渐形成并不断强化的。自国民党南京政权建立至七七事变前，国内虽有国共之间的内战或新军阀之间的混战，但新军阀之间的混战持续时间相对较短，国共之间的军事冲突又多在几省交界的偏远地带，对全国经济运行的影响相对有限。七七事变后，日本从南北两个方向发动全面进攻，中国沿海及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经济中心不断沦陷，对中国经济尤其是工业经济几乎造成了毁灭性的破坏，国民党不得不组织部分厂矿企业内迁，以维系抗战。同时，国民党对经济运行管理机构也进行了一定调整，尤其加强了军委会对经济的干预，但由于事起仓促，事先并无详细的谋划，此时更多是从平时经济向战时经济过渡，体系完整的战时统制经济尚未建立。 1938年初召开的国民党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是国民党对七七事变以来由平时转向战时时局的一次系统总结与谋划。会议通过的抗战建国纲领决议案提出了“经济建设应以军事为中心，同时注意改善人民生活”的目标，为此目的，“以实行计划经济，奖励海内外人民投资，扩大战时生产”。⑦决议案就农村经济、战时税制、银行业务、交通整理、市场管理等作出了原则性规定。会议还通过了《战时土地政策草案》《非常时期经济方案》等议案。这是国民党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首次对战时经济发展提出明确的纲领，尤其是以军事为中心的“计划经济”方针的提出，迈出了向战时统制经济过渡的重要一步。计划经济虽不能简单等同于统制经济，但实际上已经有了统制经济的内涵。 武汉沦陷后，抗战进入最为艰辛的相持阶段。此时在中国东南沿海及华北的经济重镇，几乎所有的工业中心、经济中心都被日伪占领，中国经济面临严峻形势。1939年国民党五届五中全会上，蒋介石在开幕词中指出，“现在战争起因往往在经济的掠夺，而成败胜负也往往以经济能否持久为决定的因素”，为此，全会决定设立国防最高委员会，“以统一党政军之指挥”。在经济建设方面，会议提出“实行统制经济，调节物质之生产消费，举凡抗战必需之重工业、矿业，民生日用必需之轻工业、手工业，急要之铁道、航空线、公路等，应竭力之所能，努力兴举。更以巩固币制，流畅金融，促公私产业之发展，其他如农、林、畜、牧之改进，内地蕴藏之开发，后方各省生产能力之增加，尤当合政府人民一切资本技术之力，切实加紧推行”。⑧这是国民党首次提出实行“统制经济”。此后，国民党制定一系列关于工、矿、农、商、金融、外汇、粮食、棉花等行业或领域的统制措施，统制经济措施开始全面推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