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不及物动词论元句法性质比较的fMRI研究

作者简介:
王鑫,男,博士,中国矿业大学人文与艺术学院讲师,主要研究兴趣为神经语言学和句法学,代表作:“Brain regions involved in underlying syntactic processing of Mandarin Chinese intransitive verbs:An fMRI study”和“国外非宾格假说研究的理论和实证视角”,E-mail:super_wangxin2010@163.com;梁丹丹,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E-mail:ldd233@sina.com;杨亦鸣,江苏师范大学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E-mail:yangym@jsnu.edu.cn。

原文出处:
当代语言学

内容提要:

汉语不及物动词在论元句法性质层面有无二分存在理论分歧。本文借助fMRI技术,在多角度优化Wang等(2021)实验设计的基础上,比较汉语隐性非宾格结构和非作格结构加工时的脑区激活情况。汉语受事主语结构是被实验证实了的句法移位派生结构,将其与其他两种结构比较,能有效说明汉语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论元句法性质是否存在差异。实验结果表明,汉语受事主语结构与其他两种结构相比,在左脑额下回和左脑顶下叶引起了更强激活;汉语隐性非宾格和非作格结构互相比较无显著性差异。左脑额下回反映了汉语受事主语结构的句法移位操作,左脑顶下叶反映了受事题元与主语句法位置对应关系的再分析过程。上述实验结果表明,汉语隐性非宾格结构不是与受事主语结构类似的派生结构,而是与非作格结构类似的基础生成结构;汉语非宾格动词的客体论元不是与受事论元类似的内论元,而是与施事论元类似的外论元。从fMRI实验结果提供的证据看,汉语不及物动词在论元句法性质层面可能不存在二分。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4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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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言

      动词的次类划分问题是重要的语言学议题(王文丽、陈昌来2017)。关于不及物动词的次类划分,影响较大的理论是Perlmutter(1978)提出的非宾格假说。该假说认为,不及物动词在论元句法性质层面存在二分。非宾格动词的论元为基础生成于动词之后的内论元,非作格动词的论元则为基础生成于动词之前的外论元。虽然隐性非宾格结构和非作格结构的语序均为NP-V,但生成机制却相异,前者是经历了由内论元到主语句法移位的派生结构(见(1a)),后者则是直接映射而来的基础生成结构(见(1b))。

      

      由于与动词论元结构和词汇到句法的映射等议题联系密切,非宾格假说自提出以来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一系列国外研究表明不及物动词论元性质存在差异(王鑫等2020)。首先,来自西班牙语、荷兰语、英语、意大利语和日语等具体语言的语料证据支持了非宾格假说(Montrul 2005)。比如,Burzio(1986)观察到,如(2a)所示,意大利语中及物动词insultare(辱骂)的内论元studenti(学生)被代词结构ne(略等于英语中的of it或of them)代替时,ne会移至动词之前,数量词due(两)则保留在原位。上述现象被称为ne附着转化(ne-cliticization)。(2b)则表明,意大利语中的外论元无法实现ne附着转化。与此同时,(2c)表明,意大利语中的非宾格动词,其论元能够实现ne附着转化,但(2d)则表明,意大利语中的非作格动词,其论元无法实现ne附着转化。因此,意大利语的语料证据表明,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在论元句法性质层面存在二分,前者的论元为内论元,后者的论元为外论元。Carrier和Randall(1992)则发现,如(3a)所示,英语中结果性谓语成分flat可以伴随及物动词pound的内论元metal出现,表达及物动词内论元受到动词事件影响而产生的结果。与之对应,(3b)表明,英语隐性非宾格结构中也可以出现结果性谓语成分open,表达客体论元the bag受到动词事件影响而出现的结果。但(3c)则表明,英语非作格结构中不能出现结果性谓语成分。因此,英语非宾格动词的客体论元与及物动词的内论元性质相同,但英语非作格动词的施事论元则不是内论元。

      

      跨语言实证研究也支持了非宾格假说。Shetreet等(2010)以及Shetreet和Friedmann(2012)借助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技术(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比较了希伯来语中隐性非宾格结构和非作格结构加工时的脑区激活情况。实验结果发现,与后者相比,前者加工时在左脑额下回引起了更强的激活。而有关句法移位的研究表明,左脑额下回与句法移位操作密切相关(Constable et al.2004)。据此,Shetreet等(2010)以及Shetreet和Friedmann(2012)指出,左脑额下回的更强激活表明,希伯来语中的隐性非宾格结构在句法加工过程中经历了额外的句法移位操作,进而表明非宾格动词的论元是内论元,非作格动词的论元则是外论元。Agnew等(2014)则采用fMRI实验考察了英语隐性非宾格结构和非作格结构加工时的脑区激活情况。实验结果发现,前一种结构与后一种结构相比,在加工时双侧颞上回出现了更强的激活。作者认为隐性非宾格结构加工过程中,移位到主语位置的客体论元,在基础生成的内论元位置会留下语迹,语迹与客体论元之间会形成语义上的照应关系,双侧颞上回则反映了这种语义照应的额外加工过程。因此,英语隐性非宾格结构是经历了句法移位的派生结构,非作格结构则是基础生成结构。英语非宾格动词的客体论元先直接映射到内论元的位置,再移位到主语位置。英语非作格动词的施事论元则直接映射到外论元的位置。

      2.问题的提出

      虽然非宾格假说得到了具体语言证据和实证研究的支持,但汉语既不具有丰富的显性形态标记,无法提供显性标记证据(吕叔湘1987),也不具有严格的语序限制(沈家煊2018),因而非宾格假说在汉语面前有无跨语言普遍解释力,亦即汉语不及物动词论元句法性质层面有无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的二分,长期存在理论分歧。根据非宾格假说,非宾格动词内论元移位的动因是获得主语位置上的主格(Burzio 1986)和满足扩充的投射原则(extended projection principle,EPP)(Burzio 1986;Chomsky 1995;韩景泉2016)。部分研究指出,汉语不存在主宾格标记,是一种典型的非格标语言(胡建华2007),汉语显性非宾格结构的存在,则与非宾格假说关于非宾格动词论元赋格机制的规定相悖(沈家煊2006)。再者,汉语名词与动词的位置关系相对灵活,存在大量的无主语句,EPP特征关于“每个句子必须有主语”的规定在汉语面前不具效力。因此,汉语所谓非宾格动词的论元缺乏移位的动因(沈家煊2006,2018)。此外,汉语非作格动词可构成与显性非宾格结构语序相同的结构,表明其与非宾格动词的句法功能相似(吕云生2005;刘探宙2009)。因此,汉语不及物动词在论元句法性质层面不存在二分(沈家煊2006,201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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