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堡文书所见清代屯堡话的几个语音特点

      安顺屯堡话是贵州汉语方言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研究西南官话发展演变的重要方言类型。关于屯堡话的来源与特点，吴伟军（2014：104）认为：“（屯堡方言）一个显著特点就是存在一套与舌尖前音相对应的舌尖后音，而且这两组声母相较于有舌尖后音的北方方言来说，关系显得较为特殊。”曾晓渝（2021：180）指出：“屯堡话语音上最大特点是清入声、次浊入声归阴平调，声母分平翘舌，这样的音系特点与中原官话相似。”这些研究主要依靠现代方言田野调查，以及移民史文献的佐证，还缺乏明清时期屯堡方言资料的直接证明。近年屯堡地区陆续发现并公布了一批民间契约文书，它们集中书写于清雍正末年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其中蕴含的大量方音材料，可以帮助我们追溯并描写大约300年前屯堡话的历史面貌及语音特点。

      一、屯堡文书中的别字材料

      目前刊布的屯堡文书主要有：（1）孙兆霞主编《吉昌契约文书汇编》（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年），该书共收录文书438份，分为买卖、典当、分关、杂契、汪公会记录五大部分，另有附录其他契约若干，每份文书都按收藏人编号，每页上列文书原件图版，下列文字释录。（2）吕燕平主编《大屯契约文书汇编》（孔学堂书局2020年），该书分上下册，共收录大屯村落各类契约文书534份典当契约，每份文书皆有编目、编号和题名，图版和文字兼具。其中最早的一份屯堡文书是写于乾隆二年（1737）的《程国珍等立卖水田文契》，该文书中已有“同（与）”作“仝”、“（出）办”作“辨”等别字现象。这类音借现象透露着300年前的清中叶屯堡话的一些语音特点。我们对这批屯堡文书中的别字材料进行了梳理，兹选录部分如下：

      1.即（日）-及/吉。《道光十三年李思忠卖陆地文契》：“及日三面议定，时价银壹两四钱整。”（《大屯》23）①“及日”当作“即日”，意为当日，特指写立契约的当天。屯堡文书作“即日”居多，如《道光二十四年朝祚当庙田文契》：“即日当面议定，当价玖五银四两整。”（《大屯》21）又或作“吉”，《光绪十六年石维芳当陆地文契》：“吉日三面言定当价市银六两整。”（《吉昌》303）

      2.自-至。《同治十四年丁朝纪分关文契》：“至分之后，尔等须要和睦，各管各业。”（《大屯》33）“至分之后”当是“自分之后”，表示从分关文契写立之后。屯堡文书“自”写作“至”的情况很多，有表示介词由、从的，如《咸丰八年徐应桂顶庙田文契》：“至顶之后，徐处不得异言。”（《大屯》273）“至顶之后”即从写立顶契②之后。有表示自己的，如《光绪三十一年丁焕星卖陆地文契》：“如有此情，至任套哄之咎。”（《大屯》381）“至任”即“自认”，意为自己承担，在屯堡文书中经见使用。有表示亲自的，如《咸丰□□年郑正统卖陆地文契》：“今请凭中亲至上门，卖与表兄丁国雄管业安佃。”（《大屯》271）“亲自上门”也是契约套语，表示卖主与凭中亲自到买主家说合立契。

      3.至-字。《咸丰三年丁□□卖园铺文契》：“西抵本宅，北抵□□□，四字分明。”（《大屯》35）“四至分明”是常见契约套语，屯堡文书别写作“字”，又如《光绪三十一年丁祥妹卖水田文契》：“西抵买主田，北抵胡姓界，四字分明。”（《大屯》279）

      4.识（字）-实。《光绪十一年丁朝纪分关文契》：“为有治星弟兄和睦，眼不实字，不知治星分关与弟兄抵押何处。”（《大屯》37）“实字”当为“识字”。

      5.住（坐）-注/柱。《光绪二十四年丁顺星卖牛圈墙苑文契》：“寸土拳石，任随堂侄汝堂注坐。”（《大屯》41）又《光绪十九年丁灿星卖地基文契》：“出卖与胞兄丁智星、胞侄丁连生二人名下管业注坐。”（《大屯》75）“注坐”当为“住坐”，表示居住，多用于买卖地基、房屋的契约。字又作“柱”，《光绪二十六年丁汝相立卖地基墙苑文契》：“自卖之后，任随兄永远柱坐。”（《大屯》45）又《光绪八年陈士贵卖坐基文契》：“今请凭中出卖与李扬先名下柱坐耕种。”（《大屯》217）皆其例。

      6.亲（手）-清/青。《光绪十五年赵吴氏顶田文契》：“议定价银贰拾陆两整，即日席上清手领明应用。”（《大屯》137）“亲手领明”是契约套语，屯堡文书常写作“清手”或“青手”，《咸丰二年汪起贵卖科田文契》：“即日当席清手领明应用。”（《吉昌》20）《宣统三年胡登榜卖水田文契》：“是日青手领明应用，此系实银实契。”（《大屯》163）《乾隆二十九年汪国泰卖陆地文约》：“自卖之后，国泰青手领明应用。”（《吉昌》133）

      7.零-林。《宣统元年周自兴卖水田文契》：“是日三面言定，九九【银】三两林五分整。”（《大屯》165）“林”当为“零”，表示钱粮数目的零头，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