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1 [文献标识码]A 价值观研究长期以来是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一个重要课题。在中国知网通过搜索显示，仅在题目中出现“价值观”这个词汇的期刊论文就达到50283篇。考虑到英文中价值观(values)与价值(value)两个概念外延差异很大，而中文翻译又没有严格区分二者，笔者使用“personal values”作为关键词，谷歌学术提供的论文搜索结果达到4 407 000多条目(以上检索结果皆截至2022年底)。价值观研究跨越不同的学术领域，包括心理学、政治学、管理学、新闻传播学等，比如哲学领域有价值论(axiology)研究的专业方向；伦理学注重道德价值观的研究，认为道德本身就是一种价值观，代表人们对价值问题的根本看法；教育学注重价值观对人的教育作用，将价值观视为教育理念的核心，是接受教育的社会公民的基本素养。 鉴于价值观这个术语的基本含义对大多数读者来讲不难理解，本文的重心不是对“价值观”这个概念本身进行界定，而是聚焦“数字价值观”这一学术概念的必要性及其对传播研究的启发。这个考虑是借鉴了Duffy与Ang①对数字新闻进行再定义的思路。他们认为，数字化与新闻业的深度结合背景下，在界定“数字新闻”时学者通常把“数字新闻”看做是“传统新闻”的一个数字演绎版；这种认知上的路径依赖限制了学者对数字化逻辑与新闻逻辑深层次纠缠关系的思考，因此在理解数字新闻时有必要凸显“数字化”；换言之，学者界定“数字新闻”时需要更多考虑新闻如何彰显数字逻辑。同样道理，本文提出探究数字价值观的出发点，不是简单把“数字”作为“价值观”的一个限定词(qualifier)；而是在现阶段价值观的研究中，学者应该更多关注数字力量，考察数字化逻辑如何在价值观的生成、构成、转译、演化过程中运行。 数字价值观这一概念的提出契合当下建设中国式现代化与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国家战略背景。中国式现代化是建设在数字中国②基础上的现代化，数据化、数字化、技术化的社会发展进程与价值观发展相互构成。作为人类存在范式的任何一种文明样态的核心是价值观；而中国倡导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可以称为人类共同价值观，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③。 下文，笔者将从学理层面并结合经验观察论述数字价值观的概念内涵和研究框架：首先，本文阐释数字价值观这一学术概念的必要性及其内在涵义；第二，围绕数字价值观，本文重点探讨建立数字价值观概念的理论基础和关系逻辑；第三，结合作者对数字传播语境的观察，本文解释数字价值观的存在-构成过程，并尝试性提出研究框架；第四，文章从理论建构、方法创新、传播实践几方面展望数字价值观研究的未来图景。 一、数字化进程与数字价值观 迄今，国内公开发表的有关数字媒体与价值观的论文多将新媒体作为研究背景，使用“新媒体视域”“新媒体背景”“新媒体时代”“新媒体环境”等语汇，聚焦大学生群体的价值观引导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传播。这一方面显示出相关研究的活跃性，但也暴露出一些问题，比如价值观这一核心概念的缺位、研究问题泛化单一、经验证据欠缺等。另外，只是把数字化作为简单背景的价值观研究范式，本质上是沿用传统价值观研究路径，不利于深入探讨数字化与价值观的内在复杂纠缠关系。 数字价值观概念的提出因应数字化进程这个社会及全球变化大背景。不同于数码化(digitization)，数字化(digitalization)是一个复杂的、异质性(heterogenous)的进程，这个进程不能简单地化约为一些简单的原则或者数字化转型产生的某些效果④。换言之，数码化是技术层面的解释术语，其内涵主要局限于技术领域内部；而数字化更多强调技术与社会、文化、历史之间的复杂勾连，是一个社会层面的动态进程。数字化进程的异质性意味着这一进程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与其它的宏观进程(比如全球化、商业化等)、中观进程(如政府、组织的变化)、微观进程(如个人生活实践的变化等)互相纠缠，产生复杂的影响。数字化的过程性特点主要体现在新颖性-连续性之间的辩证关系上。一方面，数字化进程通常会带来具有新意的东西(比如新的劳动工具)，与其它进程有所区分；另一方面，这些由数字化带来的创新(或好的、或坏的)往往不是从无到有，而是在已有的其它进程的基础上拓展或者改变，比如ChatGPT这一新技术的产生是跟已有的商业化进程、个人的生活实践进程等相联结的，没有跟其它已有进程的纠缠，ChatGPT不可能通过纯粹的数字化进程产生。这也是数字化进程异质性特点的体现。因此，理解数字化需要一个进程导向、对社会-历史语境敏锐、比较性的研究视角。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数字化进程与价值观现象有着内在的逻辑联系。 关于价值观被引用较多的定义来自克鲁克霍恩⑤的解释：价值观是外显的或内隐的，有关什么是“值得”(desirable)的概念，它影响人们的行为方式、手段和选择。克鲁利与拉德诺则指出，价值观不是一个终极产物或者最终结果，而是持续动态变化的聚合体(assemblage)，是在各种力量元素(如人、环境、经验等)的交往互动过程中涌现并被评价的现象，包含情感、认知、物质对象等。上述解释表明价值观的过程涌现与数字化进程具有逻辑上的相通性。如果我们把价值观简单地看作是某些层面(如认知态度层面等)的进程，那么数字化进程与这一进程自然地产生纠缠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