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教育”是利用新一代信息技术,更新教育理念、变革教育模式、推动教育创新发展的新形态,并呈现“六个新”,即新空间、新模式、新业态、新要素、新制度和新理念(陈丽等,2022a)。互联网环境下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界限逐渐模糊,教育系统同社会的藩篱日渐打破,教育系统内部以及教育系统内外部间呈多点对多点的相互作用,教育逐渐演变为不断适应与改造外部世界的复杂动态系统。传统“单学科、封闭式”的科研理念和线性思维难以支撑复杂教育问题的解决。例如,教与学由原来“一对一”或“一对多”的简单交互转变为“多对多”的复杂交互,加剧了教与学的多层次性和不确定性,原来简单的线性思维和传统教学规律难以解释互联网环境中复杂的教与学关系。在推进教育现代化的进程中,教育界必须直面“互联网+教育”实践日益涌现的复杂问题,揭示其规律,提出新理论和新方法体系。 一、“互联网+教育”的变革趋势 “互联网+教育”是教育发展的新形态,是科技引发教育变革的起点,是推动教育数字化转型的过渡阶段。认识“互联网+教育”的变革趋势,是深刻把握教育数字化转型方向的关键。“互联网+教育”的变革趋势主要体现在系统联通、供给侧改革和研究范式转型三个方面。 (一)信息空间推动教育系统的联通与智能化 互联网创设了全新的信息空间,与原有物理空间、社会空间交叉融合,共同支撑人类生产生活的开展(潘云鹤,2018)。相较于传统二元空间,信息空间呈现六大新特征,即互联互通性、时空灵活性、资源共享化、行为数据化、信息众筹化和关系网络化(陈丽等,2022a),这些新特征正在变革传统组织体系与管理流程,对社会生产生活产生颠覆性影响。教育作为社会的子系统,也置身于从“两空间”迈向“三空间”的教育生态体系变革浪潮中,互联网新空间属性不断催生新的知识生产主体、互动关系、实践场域、实践类型等。譬如,在互联网和以 ChatGPT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推动下,知识生产由传统单一的专门人士生产内容(Professionally-Generated Content,PGC)到用户生产内容(User-Generated Content,UGC)再到人工智能自动生产内容(AI-Generated Content,AIGC)。整个教育生态在同信息空间相互适应的过程中愈加开放、动态、非线性,教育的复杂性日益凸显。 (二)教育主要矛盾发展变化推动教育供给侧改革 当前我国教育的主要矛盾已转变为传统线性、统一的标准化供给方式与学习者灵活、个性、优质、终身的学习需求之间的矛盾,以互联网为代表的颠覆型技术的发展为教育变革提供了新动能,推动教育创新实践不断涌现(陈丽、徐亚倩,2021)。新冠病毒感染疫情迫使人们由线下面授教学转向全在线网络教学,尽管“停课不停学”的大规模在线教学实践基本满足了师生居家学习的需求,但其中也普遍存在对在线教育规律认识不足、优质适切的教育资源短缺等问题(郭玉娟等,2020)。在疫情进入常态化的新阶段,教育界应认识到“互联网+教育”不是疫情期间的“课堂网络搬家”,而是充分发挥多空间融合优势的教育供给侧改革,是更加多元的供给主体,是更加复杂的供给关系,是全社会共同参与的终身教育体系。“互联网+教育”将超越现有的国民教育体系,与社会高度融合,其要素将更加复杂,发展演化过程将具有极强的自组织和不确定性。 (三)行为数据化推动教育研究范式转型升级 互联网能够记录在线教与学的过程数据,为自然科学的研究范式在教育领域中的应用奠定了数据基础。近年来,在“互联网+教育”领域,以协同学、突变论、混沌学、分形学、系统动力学等为代表的系统自组织理论逐渐进入研究视野,也催生出计算科学、系统科学、复杂科学等交叉学科以及从复杂系统认识教育问题的新视角(刘振聪等,2019)。2018年我国特设国家自然科学基金F0701代码,旨在综合多种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形成解构与应对教育复杂问题的新视野与新力量(郑永和等,2023)。与传统研究范式相比,数据密集型研究范式可以更科学精准地揭示教育教学规律,可以更好地探究“互联网+教育”的复杂机理,进而推动教育思想创新。 二、“互联网+教育”哲学认识的最新发展:回归论知识观与联通本体论 笔者前期通过理论与实践探索,提出了“互联网+教育”的回归论知识观和联通本体论,揭示出“互联网+教育”这一全新教育形态的知识本质与哲学本体,为认识和探究“互联网+教育”的复杂特征与规律提供了重要理论指导,与本文中提出的“互联网+教育”世界观共同构成“互联网+教育”的哲学思想体系。 (一)“互联网+教育”的回归论知识观 知识是教育研究的核心与关键,回归论知识观揭示出“互联网+教育”知识新内涵,关注知识的复杂演化规律,为人类认识互联网环境下教育实践的复杂性提供了基础。人类对知识本质的认识与媒介技术的发展密切相关,知识的演变经历了口传时期以语言为载体的动态经验知识、手写文字时期以文字符号记录的静态抽象知识、印刷文字时期和电子传播时期以印刷制品和多媒体技术等为载体的系统化分科知识,一直到数字传播时期以网络为载体的动态网络化知识(陈丽等,2022b)。互联网创设的信息空间促使知识大量汇聚,并以不同形式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知识的内涵得以扩展,呈现出海量、动态、草根化、境域化、综合性等复杂特征,其本质是一种知识的回归(陈丽等,2019)。网络化知识是回归论知识观中的核心概念,是一种群智协同、动态生成、螺旋进化的知识新形态(陈丽等,2019)。其进化过程颠覆了传统静态知识线性、秩序的生产与传播规则,具有复杂网络的特征(G.西蒙斯,2009)。网络化知识强调知识的完整性、复杂性和动态性三个方面的“回归”:在完整性方面,知识由权威人士生产的专业知识回归为全谱系的人类智慧,这使得“互联网+教育”的实践与研究范畴由“一瓢水”变为整片“大海”、由局部扩展为全局;在复杂性方面,知识的生产由个体的组织建构拓展至群体智慧的汇聚与“涌现”,这使得人类智慧的复杂性得以还原;在动态性方面,互联网强化了知识的动态发展,网络化知识紧跟前沿发展,能够在生产的同时实现传播,并在不断交互过程中持续演进(陈丽等,2022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