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作 者:
彭锋 

作者简介:
彭锋,北京大学艺术学院。

原文出处:
文艺研究

内容提要:

中国现代美学是在借鉴西方现代美学、继承中国传统美学、面对中国现实审美问题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结合“现代性”“中国性”和“现实性”,中国美学家走出了一条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与西方现代美学推崇“批判性”不同,中国现代美学强调“建设性”;与中国传统美学侧重个人趣味不同,中国现代美学强调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二者是中国现代美学的精髓,为繁荣中华文化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理论支撑。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表明,只有充分吸收中西美学精华、扎根中国现实,才能创造出适应时代需求的理论。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23 年 05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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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社会在各方面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验证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正确性。与经济的突飞猛进相比,中国文化在观点和方法的原创性上还有巨大的进步空间。在20世纪80年代的“美学热”之后,中国美学在90年代进入“美学衰退”,达到“美学的最低潮”,尽管很多人在呼唤“美学的复兴”①,但是离真正的美学复兴还有一定距离。真正的美学复兴,需要立足中国的现实。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为我们摆脱“美学的沉寂”②、迎接“美学的复兴”提供了重要启示。只有做好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将美学研究与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求结合起来,才会迎来真正的美学复兴,才会有真正的中国现代美学。

      与中国传统美学相比较,中国现代美学具有明显的“现代性”;与西方现代美学相比较,中国现代美学具有明显的“中国性”。“现代性”是过去半个世纪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重要议题,“中国性”也在近年随着中国综合国力增强而成为热门话题。现代性与中国性的兼容,是中国式现代化乃至中国现代美学的重要议题。然而,由于现代性与中国性通常在相互对照中被界定,二者似乎很难在理论上达到兼容。要走出这一理论僵局,需要引入第三个因素——“现实性”。通过面向现实,现代性与中国性的冲突得到化解。中国现代美学话语,正是在兼顾现代性、中国性和现实性的基础上形成的。由此,走出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既要继承提供中国性的中国传统美学,也要借鉴提供现代性的西方现代美学,还要发展提供现实性的马克思主义美学。

      一、中国现代美学的现代性

      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首先要解决的是中国美学的现代转型问题,也就是如何使中国美学成为现代美学。关于现代美学中的“现代”,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将其作为时间概念,另一种是将其视为类型概念。如果将“现代”作为时间概念,则现代美学指的是现今的美学,与作者的写作时间紧密相关。李斯托威尔的著作《现代美学的批评史》③中的“现代”就是一个时间概念,指的是他写作该书时所处的时间,具体说来,就是19世纪最后十年到20世纪前三十年这四十年④。这种意义上的现代美学可以有许多种,因作者所处的时代不同,它们的时间范围也不同。如果一位作者在21世纪写作,而且在时间意义上使用“现代”一词,那么他所说的现代美学很可能晚至21世纪。盖耶的《现代美学史》一书涵盖了21世纪初期的美学,讨论了21世纪前十年活跃的美学家的新作⑤。盖耶的现代美学的时间跨度比李斯托威尔长得多,覆盖了从18世纪初至21世纪初的三个世纪。

      如果将“现代”视为类型概念,那么现代美学的涵义可大致分为三种。第一种是指中世纪之后的美学。塔塔凯维奇以这种用法,将他的《美学史》三卷本分别命名为“古代美学”“中世纪美学”和“现代美学”,其中现代美学的时间跨度是从1400至1700年,包括文艺复兴和巴洛克时期。第二种是指美学学科建立后的美学,时间上限为18世纪初,盖耶就是在这种意义上使用“现代美学”一词的。第三种指的是用来解释现代艺术的美学,时间上限为19世纪末20世纪初,弗莱和贝尔的美学在这种意义上可被视作现代美学,李斯托威尔的现代美学也接近这种用法。我们可以将这三种现代美学分别称为“早期现代美学”“盛期现代美学”和“后期现代美学”⑥。在这三种用法中,第二种更为流行。这种意义上的现代美学由鲍姆加通命名,其思想源头可以追溯到18世纪早期夏夫兹博里、艾迪生、哈奇森和杜博等人的论述,最终在康德那里完成理论体系的建构⑦。这种意义上的现代美学由“无利害性”“想象”“趣味”“天才”“艺术”等概念构成,突出审美自由和艺术自律。

      尽管塔塔凯维奇所说的“现代美学”始于15世纪、终于17世纪,但他也承认直到18世纪才有真正的现代美学。他在《美学史》第三卷的前言中写道:

      只有在1700年之后,人们才遇到“美学”这个术语;也只有从那之后,人们才努力将美学变成一个独立的学科。“美的艺术”的范围得到了更加精确的界定,心理学方法和有关审美价值的主观理解才牢固地确立起来。这些大的变化都是在18世纪发生的:只有自那时开始,现代时代的美学才变成真正的现代的。这种意义上的“现代”美学不是目前这本《美学史》的主题。如果本书的作者希望继续讲述这个故事,他就必须采用另外一种方法,发展出不同的架构。⑧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塔塔凯维奇的现代美学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他还可以调整框架继续讲述现代美学。他之所以只讲早期现代美学,也许是因为他认为文艺复兴与中世纪之间的断裂更为重要。此处主要讨论第二种用法,更多从学科上加以考虑。尽管在18世纪之前已经有丰富的美学思想,但没有美学学科。我们所说的美学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更侧重美学学科。

      通常来说,鲍姆加通被认为是美学学科的创始人:在1735年出版的《关于诗的哲学默想录》中,他率先使用拉丁语词aesthetica(美学);1742年,他在法兰克福大学首次开设美学课;他在1750年发表《美学》第一卷,1758年发表第二卷。尽管鲍姆加通没有完成他的《美学》巨著就英年早逝,但美学作为学科的基本要素已全部具备——名称、课程、教材、教师、学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我们称鲍姆加通为真正的“美学之父”。其实,aesthetica是对希腊语词aesthesis的拉丁语化,本义是通过感觉获得知识,因此从字面意义上来讲,aesthetica就是“感性认识的科学”(scientia cognitionis sensitivae)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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