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同一性定中结构及其主观性

      汉语的定语是个传统概念，近年来的研究更多是用现代语言学的一些范畴来解释相应的现象，如：用基于“关系化”理念的论元提取过程来解释定语的结构形成，用基于认知语言学的“参照体—目标”图式来解释定语和中心语的语义关系，用基于生成词库论的物性结构体系来解释定语和中心语之间的组配规则，等等。但这些角度都难以覆盖汉语定语问题的整体。事实上，我国前辈语言学家早就提出对汉语定语问题的总体认识，如吕叔湘（1942/2002：70-74）首先提出“形容性加语”“领属性加语”和“同一性加语”三种类别，就远不是“关系化”等学说能够简单概括的。近年来，汉语同位结构受到较多关注，但是，另一种曾被称作“同位性定语”（吕叔湘，1976/2002：441）的定语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我们认为，这种被丁声树等（1961/1999：45）称为“同一性定语”的现象很值得深思，它牵涉许多句法语义前沿问题，不仅对“关系化”观点形成了挑战，也对“自指”和“转指”理论是很好的补足，对加深同位现象的认识也具有重要意义。

      同一性定中结构即定语与中心语的关系是同一性的，源自吕叔湘（1942/2002：73）提出的“同一性加语”，后来文献多称“同一性定语”。①其特点是可变换为“是”字句，例如：

      

      学界对这类结构的研究不是很多，仅有的一些讨论多关注其范围或中心语的语义特点。如朱德熙（1983）依照“能否实现句法成分的提取”标准将“的”字定语分为“自指”和“转指”两类，其中自指类“的”字结构“显然是受到吕先生‘同一性定语’的启发”（张伯江，2018）。古川裕（1989）也认为自指类“的”字结构即《现代汉语语法讲话》中所说的“修饰语和中心语的关系是同一关系”的一类，但二者并不是完全重合的。寇鑫、袁毓林（2017）根据中心语名词的语义类别区分了两类自指“的”字结构，同指性的和限定性的，如：

      

      这与古川裕（1989）的初衷相似，即想通过中心语名词的语义特点来说明“同一性定中结构”或自指“的”字结构的特点。不过这种尝试并不成功，原因在于同指性和限定性不是用相同的标准划分出来的，二者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该文也指出，“很多名词既可以构成一个同指性的自指结构，同时也可以构成限定性的自指结构”，如上例（3）（4）。由此可见，只考虑中心语名词的语义是不够的，因此本文回到立类之初，尝试从吕叔湘（1942）所提出的“同一性加语”与“是”字句具有的变换关系入手，分析这类结构的特点。当然，我们首先需要对这类结构做出详细描写，在此基础上再展开具体的分析。

      二、同一性定中结构的结构类型、句法分布及内部分类

      2.1 同一性定中结构的结构类型②及句法分布

      考察发现，出现在同一性定中结构中定语位置的成分形式多样，可以是单个的名词、动词、固定短语等简单形式；也可以是主谓、述宾、联合等各类句法结构，特殊结构乃至复句等复杂形式。篇幅所限，择几例展示如下：

      

      我们以王蒙的《青春万岁》和王朔的《我是你爸爸》两本小说为样本做了统计，发现大多数同一性定语都是复杂形式的，在这两本小说中的占比合计高达79.57%。详见表1：

      

      句法功能上，同一性定中结构在句中既可以做主语，也可以做宾语，还可以做定中结构的中心语，形成套叠结构，出现在主宾语位置乃至谓语位置。如：

      

      对此我们也做了一个统计，如表2所示：

      

      可以看到，这类结构在句中的主要功能是做宾语，在这两本小说中做宾语的比例合计高达84.41%，这与王倩倩、张伯江（2020）的统计④相符，即复杂的定中结构倾向于出现在宾语位置。同时，这一分布特点与表1所显示出的同一性定语的结构类型特点也是相匹配的，我们将在第四节统一说明。

      2.2 同一性定中结构的内部分类

      在语料的考察中我们发现，同一性定中结构的内部成员定语与中心语之间“同一”关系的程度是有差别的，并不都是完全同一的。这种同一程度的差别可以从定语和中心语所包含的语义要素⑤的对等关系来做出区分，据此我们将同一性定中结构分为两大类。

      2.2.1 完全同一

      这一类是已有研究中最先提及、讨论最为广泛的一类，如“赤壁之战的故事”“明日开船的消息”等。这类同一性定语所表述的是某个事件或某种情况，而其中心语是表示情况、事件等语义的名词，可以对事件全貌做出概括。此时定语所包含的语义要素与中心语的语义要素相当，二者所指相同，“同一”的程度最高，可看作是完全同一的，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