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以大跨界为标识的社会转型新时代。跨界生存、跨界共生已经成为当代人类的基本生存方式,教育应当为此发挥关键作用。跨界转型时代,问题丛生,但“教育必须从根本上改变才能成为解决问题的一部分,否则教育本身就是问题的一部分”[1]。教育做出根本改变的方式之一,在于推动跨界学习和跨界教育,使其逐步成为人类学习方式和教育方式的新常态,并在“学会认知(learning to know)、学会做事(learning to do)、学会共同生活(learning to live together)、学会生存(learning t0 be)”[2]等已有的人类学习四大支柱之外,增添第五大支柱,即“学会跨界”(learning to cross boundaries)。它贯穿于学会认知、做事、共同生活和生存之中,进而将基于跨界学习的“跨界教育”推到未来教育最前沿、最核心的位置。 继“终身教育”这一重要的教育思潮及其引发的重大教育变革之后,跨界教育豁然涌现。跨界教育和跨界化社会,是走向终身教育和学习化社会后的又一新趋势和新观念:学会生存,就是学会跨界;终身教育,就是终身跨界。教育就此从“终身教育”步入“跨界教育”的新时代,一个从“学以成人”到“跨以成人”的时代已然来临。未来的教育取决于我们推动这一转变和创生的能力。 奔涌而来的跨界教育,通过消除各种界限,以一种深刻的跨界意识、系统的跨界思维来重新设计教育,为未来人类生存与发展、人类文明迭代赓续,提供一种既接续传统,又更新再造的教育形式。“教育”由此被置于跨界的原则和平台上,重新思想、重新架构每一所学校和每一个教育机构;教育中的人人、事事都将成为跨界教育体系及其运作过程的一部分。在何时、何地、与何种对象跨界,以何种方式跨界,如何在跨界中获得知识,形成素养,以及如何“跨以成人”“跨界生长”,实现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成为现时代教育发展、个人成长、社会变迁和文明演进的基本问题。对这一重大问题的探讨和认识,将助推人类从学习型社会走向跨界型社会。一种以教育尺度的树立为起点,以教育责任的承担为核心,广泛涵盖包括学校在内的全社会各主体、各机构的“跨界契约”将随之建立。 一、跨界教育的缘起和意义 跨界教育的产生,根植于人及其创造的可能性与多样性。“教育的价值就在于协助人们发挥或达成人之所以为人的特质”[3],但人之为人的特质是多样的,而且充满了各种可能。这是跨界教育的前提和起点:从一种可能性跨越到另一种可能性。人具有可能性,才会有跨界和跨界教育的可能。它催生了人的可塑性并导致教育的产生:“由于人类出生的时候尚未发育完全,比起其他动物,也就更能够用教育和社会化的方式加以改变。大多数哺乳动物脱离子宫的时候,就像是已经上釉的陶器出了窑,如果还想再做什么调整,不是刮伤,就是碎裂。然而,人类脱离子宫的时候,却像是从炉里拿出了一团刚熔化的玻璃,可以旋转、拉长,可塑性高到令人叹为观止。”[4]跨界教育源自人之为人的这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可塑性,它导致人的跨界实现:从一种生命的可能跨界到另一种生命的可能,不断重塑自我生命。在这个意义上,人是跨界性生物,是跨界性存在,跨界的需要和冲动一直深埋在人类的基因里。跨界的实质是对这种需要的满足:跨越人原有的可能,跨越基因的设定,不断走向新的可能。在人工智能催动下,以碳基生命到硅基生命的变迁表明,人的生命的突破式跨界在持续发生。 人的可能性和多样性,造就文化多样性,它“是激发人类创造力和实现财富的最大源泉……提供了多种不同的方法来解决影响我们所有人的问题和评估生活的基本层面:自然生态系统、社区、个人、宗教和心灵”[5],转化为促进人类可持续发展的宝贵资源,催生了跨文化互动交流的需要,促使不同文化在资源的相互汲取中实现相互跨越,在跨文化中走向文化共生。 (一)教育跨界的类型 人与文化的多重可能性与多种样态,产生了跨界动力和跨界需要,为教育的多样性和跨界教育提供了基础性条件。一部人类史,是一部跨界史;人类教育史,也是跨界教育史。跨界是人类教育的主要推动力。自始至终,教育都是在跨界中演化与发展的,先后出现过不同类型的“跨界现象”,以及丰富多样的“跨界形式”与“跨界内容”。 第一种类型,是教育空间的跨界。最早的教育,发生在群居生活、氏族生活、家庭生活和自然生活里,是非形式化、非制度化的教育。随后“学校”出现,不仅意味着人类教育走向了制度化,而且也彰显跨界现象的产生:从社会教育空间、家庭教育空间向学校教育空间的跨界。它导致以“学校”为单位的公共空间,演变为各类教育资源的集聚中心,成为人类的主要教育空间和教育中心。在教育“学校化”的过程中,学校教育的局限日益显现。人们发现,教育如此复杂的问题,学校教育“独木难支”,注定是“学校”的不可承受之重。在人类教育生活的历史长河里,“学校是生活中的一个插曲,有入口,有出口”[6],这个插曲无法替代完整教育生活的宏阔交响乐。无论是入口,还是出口,都不足以宽阔到满足如此复杂多变的人与文化的多重需要;它同时还是一个“接口”,需要和不同的教育插曲、教育空间和教育生活对接。因此,人与文化的多样性产生的人类多元教育需要及其满足,还需要校外教育力量的弥补和配合,并且依托结合家庭、社会和自然的力量,形成学校教育力、家庭教育力、社会教育力和自然教育力的四力融合。这种跨界融合的本质是一种溯源开来式的回归,在回归家庭空间、社会空间、自然空间中,找回教育生活中一度弱化甚至丢失的家庭之维、社会之维和自然之维,形成新的家庭教育观、社会教育观和教育自然观,[7]让它们在当代教育世界还魂再生、重新生根。 第二种类型,是教育时间的跨界。“终身”是时间跨界的标志:“不管一个人的生命如何短暂,它总是由无数的事件所构成,总是要经过许多的阶段。它总是要有一定的时间跨度。”[8]如果终身教育出于对“长远利益”的关心,追求的是时间长度或时间跨度,跨界教育则出于对“各方利益”的关注,更倾向于空间宽度和空间跨度。然而,假若只是在空间的意义上理解跨界,会明显低估或窄化对跨界价值的理解:跨界之跨,不只有空间之跨,也有时间之跨。对于个体而言,跨界学习就是终身学习、学习终身,它不再把学习框定在小学、初中、高中或大学等任何一个特定时段,而是将学习的意识与行为、能力与习惯,绵延贯穿于整个一生;在一生中保持自我学习和训练的连续性,进行不间断、跨时段式的学习。而且,它与教育空间的跨界牢不可破地连接在一起:“如果教育要在个人的整个一生中,在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发挥我们前边所说的作用……首先就需要使它突破学校的框框,使它占据人类活动的全部,既与工作联系起来,也与闲暇时间联系起来……它不在‘占有’的范围内,而在‘存在’的范围内。”[9]人的存在,是时空中的存在。跨界现象借此弥漫渗透在教育存在的全部时空。对于社会而言,跨界教育也是终身教育:它以学习化社会为旨归,集聚生成全社会教育路向,[10]为个人终身学习提供社会教育基础,帮助个体打破各种教育体制、机制的壁垒,破除原有教育时空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