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D61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1590(2022)06-0001-16 2022年10月1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作报告指出：“解决台湾问题是中国人自己的事，要由中国人来决定。我们坚持以最大诚意、尽最大努力争取和平统一的前景，但决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选项，这针对的是外部势力干涉和极少数‘台独’分裂分子及其分裂活动，绝非针对广大台湾同胞。”①这是2019年1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告台湾同胞书》发表40周年纪念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我们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保留采取一切必要措施的选项”②后，再次在重大场合公开明确宣示“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政策。2021年7月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宣示：“任何人都不要低估中国人民捍卫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坚强决心、坚定意志、强大能力!”③同年11月16日，习近平主席在与美国总统拜登举行的视频会晤中强调：“我们是有耐心的，愿以最大诚意、尽最大努力争取和平统一的前景，但如果‘台独’分裂势力挑衅逼迫，甚至突破红线，我们将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④习近平主席所说的“断然措施”，以及在多次重要讲话中针对“台独”分裂势力和外部干涉势力的严正警告，一般被认为是祖国大陆长期以来坚持的“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不排除非和平方式”政策的另一种表述。由此可见，“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是新时代党解决台湾问题的总体方略和大陆对台政策的核心内容之一，具有长期的稳定性。祖国大陆在重申或强调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时，往往同时表示“以最大诚意、尽最大努力争取和平统一的前景”。当前台海局势持续复杂严峻，在百年变局和世纪疫情交织叠加的背景下，大陆方面既然坚持和平统一的基本方针，为什么还要强调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两者是不是相互矛盾？大陆强调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是否影响和平统一政策的可信度？二者之间有着怎样的辩证关系？为什么即便在两岸关系好转、中美关系热络、国际环境有利的情况下，大陆方面仍然顶住压力，坚持强调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大陆是否有可能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手段解决台湾问题？这些疑问过去存在，现在存在，今后还会存在，故有必要从理论和现实的角度予以深入探讨和厘清。 一、“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的缘起 “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是改革开放新时期与和平统一政策同时提出的，也是和平统一总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逻辑上讲，既然提出和平统一政策，自然就会产生武力手段存废问题，故和平政策与武力政策必然一并予以明确。从当时的历史背景和中央领导人的相关论述看，提出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初衷，主要是为保证和平统一的实现。从长远来看，也是为了避免将来台湾问题久拖不决。刘国深认为，在不放弃战争方式的底线思维基础上，争取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台湾问题，这种辩证统一的对台大政方针，在新中国政府成立之初就已形成。⑤换言之，“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是和平统一政策的保底工程和护航工程。反之则不成立，和平统一政策不是“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的掩护工程和佯动作为。 1949年以来，在对台使用武力与否的问题上，大陆方面经过了从不放弃和平努力的武力手段为主，到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和平手段为主的转变。政策转变的分水岭是1978年的改革开放，标志是1979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告台湾同胞书》的发表。1979年前，大陆方面也有“和平解放”或和平统一政策。1955年公开提出“和平解放台湾”，当时亦有具体的行动，包括运用“北平方式”“绥远方式”“密使方式”等与台湾当局有关方面间接和直接联络、沟通、商谈。但是，1979年之前，大陆方面整个对台政策体系并没有从“武力解放”中转变过来，包括相关政治宣示、军事部署、社会动员、涉台外交等，依然是基于武力解决台湾问题的思路。只不过当时在外敌全面入侵威胁的压力之下，大陆方面并没有全力以赴进行武力解决的实际准备而已。所以，那个时候的政策中没有提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需要，只涉及双方秘密商谈中对军事问题的处理。这与此后大陆方面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的政策宣示并不是一回事。 “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作为一个公开推出并付诸实施的政策，始自以邓小平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提出并实施和平统一政策之日。邓小平是新时期和平统一政策的设计师和领导实践者，也是“不承诺放弃使用武力”政策的倡导者和领导实践者。1979年元旦中美正式建交，在此之前，1978年7月9日，邓小平在会见来访的美国国会议员时，谈到酝酿中的和平统一政策时明确指出：有人要中国承担不使用武力解放台湾的义务。我们不能承担任何义务，但努力创造条件和平解决。否则，“实际上便切断了解决台湾问题的途径，包括和平解决的途径”。⑥这样的公开表态，为全面、准确理解即将推出的和平统一政策作了有效铺垫。 1978年12月26日，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五次会议讨论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告台湾同胞书》(简称《告台湾同胞书》)。1979年元旦，全国人大常委会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发出了和平统一的呼吁，其中也涉及了武力问题。文告专列一段，强调“台湾海峡目前仍然存在着双方的军事对峙”，提出“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台湾当局之间的商谈结束这种军事对峙状态，以便为双方的任何一种范围的交往接触创造必要的前提和安全的环境”。⑦言外之意，两岸在法理上仍处于敌对状态，军事对峙导致的战争风险依然存在。大陆方面希望通过商谈先行结束军事对峙状态，从而为更重要的统一方案谈判创造条件。在这里，结束军事对峙状态更突出的是尽速改变两岸关系现状，是一种应急手段，未必完全等同于结束敌对状态，端看达成的结束军事对峙状态协议内容如何。也就是说，《告台湾同胞书》呼吁和平统一，并不意味着大陆方面承诺放弃使用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