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伦理学批评将人类文明分为三个发展阶段,即“自然选择(natural selection)、伦理选择(ethical selection)和科学选择(scientific selection)”阶段(聂珍钊、王松林1)。人在经历了自然选择和伦理选择之后才拥有“人”的形体与本质,具备了伦理意识,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人,即伦理的人。随着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类将进入科学选择阶段,“科学选择解决科学与人的结合问题。科学选择强调三个方面:一是人如何发展科学和利用科学;二是如何处理科学对人的影响及科学影响人的后果;三是应该如何认识和处理人同科学之间的关系”(聂珍钊251)。 目前人类正在经历由伦理选择向科学选择过渡的时期,本文将这一阶段称为“后伦理选择时代”。这里的“后”包含两层意思,一是“后期(later)”,即指后期伦理选择阶段(the later stage of ethical selection),是与前期伦理选择阶段相区别的;二是“之后(after)”,即伦理选择阶段被科学选择阶段取代的时期,或称为“前科学选择阶段”。“前科学选择阶段”以现实中第一个科学人的出现为标志,直到多数人都已成为科学人,才真正进入科学选择阶段。 后伦理选择时代自20世纪后半叶开始,直至未来的某个时间社会中多数人均已成为由科学选择而产生的科学人,便结束后伦理选择时代,正式进入科学选择阶段。为什么后伦理选择时代是从20世纪后半叶开始呢?因为自20世纪六十年代尤其是21世纪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类的社会生活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不仅在创造科学、发展科学,也同样在接受科学的影响及科学对自身的改造。基因编辑技术、克隆人技术、神经技术、网络信息技术、人工智能等新兴科学技术的研究和应用所引发的伦理问题和争议,是以往任何时代都无法比拟的。科幻文学作品中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关于对人类进行各种科技改造或重造的想象和描写。未来随着科技的高歌猛进,科学选择的步伐会逐步增快,科学对人的改造已经不仅仅局限在通过外科手术实现的对人身体的改造,如对病变部分的切除、对部分病变器官的置换、对不符合自身愿望部分的美化等,而且已经扩大到对人的生命的制造,如试管婴儿;或者对人的肌体的复制,如基因克隆;或将自然人与智能体嫁接,使人变成科学化的现代人,最终伦理选择阶段的现代人会逐渐被科学人所代替。 因此,在由伦理选择阶段向科学选择阶段过渡的时期即后伦理选择时代,科技伦理是人类需要面对的最重要问题,科学选择与伦理选择的关系问题也就成为文学批评无法回避的重大问题。而真正进入科学选择时代后,我们再谈论文学和批评或许已经没有必要也没有可能性了。 本文拟结合《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1968)、《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1984)、《羚羊与秧鸡》(Oryx and Crake,2003)、《别让我走》(Never Let Me Go,2005)、《克拉拉与太阳》(Clara and the Sun,2021)等科幻文学作品,针对后伦理选择时代的科学选择予以分析,指出此时期的科学选择究其实质仍是伦理选择,剖析科学选择对伦理选择提出的诸多挑战,阐述人类面对这些挑战所应坚持的立场和采取的举措。 一、后伦理选择时代科学选择的伦理限度 “科学选择”和“科学人”是文学伦理学批评用以阐释人类未来发展阶段特征的独创术语。如何界定“科学选择”和“科学人”呢?聂珍钊教授指出:“科学选择将解决人的科学化即现代人变为科学人的问题,从而使人能够从科学技术上同伦理的人区别开来。在科学选择阶段,科学技术将不仅极大地影响人的生活方式,而且从根本上改变人的生活观念及生存方式,并导致现有的伦理道德逐渐被技术标准所取代”(聂珍钊、王松林18)。 由此看来,科学选择包括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指科学选择阶段(scientific selection),这是继伦理选择阶段之后人类文明进程的新阶段;当科学人能够成批量地生产并成为人口繁殖常态时,科学选择就真正开始了。二是指具体的科学选择活动(scientific choice),人类由伦理选择阶段过渡到科学选择阶段的过程是由一个个具体的科学选择活动构成的。 对于具体的科学选择活动(scientific choice),我们还可以从狭义和广义两个方面加以理解,狭义是指对于科学人的选择即用科学技术方法克隆人、改造人、制造人,以便使人更符合科学;广义是指人类面对涉及到人类改造和再造的科学技术时所采取的具体选择行为。为什么要分为广义和狭义呢?因为科学人的出现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科技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尤其是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会极大地影响人类的繁衍和发展,从而促成科学人的出现。所以研究科学选择,必须面对人工智能、克隆技术、基因编辑等科学技术及其所取得的阶段性成果。 既然科学选择阶段以科学人的大量出现为标志,那么,如何界定科学人呢?“科学人不同于自然选择阶段结束后出现的原始人,也不同于通过伦理选择进行自我道德化的现代人,而是在科学选择过程中借助科学技术而高度科学化的新人类”(聂珍钊、王松林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