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一、问题的提出：传播学视域下的在线问诊研究 互联网作为一种基础设施型媒介常态化地深入到我们生活的纹理中，并与其他的基础设施相互叠加融合，“整合人事，勾连万物”(彼得斯，2015：43)。互联网与医疗服务的结合是互联网社会渗透的必然走向，其兴起与政策支持、经济发展、社会需求和技术进步等一系列因素密切相关。作为国家卫生健康部门所积极鼓励发展的诊疗方式，互联网医疗的发展对于缓解我国医疗资源紧缺、就医难、医患沟通不畅等问题具有显在意义(国务院办公厅，2018)。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出于社交隔离的考虑和避免线下就诊交叉感染，在线医疗服务一时成为民众寻医问药的主要渠道，受到广泛关注。 在线医疗作为一个跨学科领域，相关研究集中在医学、公共卫生学、管理科学、信息情报学等领域，主要探讨医疗服务模式、诊疗效果、管理或商业模式等问题；从传播学视角切入的研究较为匮乏，对线上医患交流过程的研究尤为不足(王若佳，2020)。尽管有学者对线上医患双方的互动文本展开分析，并揭示了一些文本互动特征(Chen et al.，2020)，但仍缺乏对在线问诊功能内涵、使用者需求与行为逻辑的研究。作为在线医疗中的核心环节，线上医患交流以互联网的方式将医生和患者双方连接起来，并通过人际交流以达成疾病治疗目的。在传统线下问诊情境中，因信息不对称以及医生的权威性，医生往往处于主导地位，较常采用支配性话语及效率性话语(涂炯、亢歌，2018)。线上医患之间的沟通模式是延续这种话语逻辑，还是呈现出新的交流动态？为解答此问题，本研究从“医—患—技术”三元互动的视角来探讨互联网技术连接的医患双方的交流行为逻辑。 二、理论框架与文献综述 (一)“医—患—技术”三元视角 互联网新技术对社会生活影响的研究主要可分为“连接说”(技术勾连用户)、“赋权说”(技术赋权用户)和“场景说”(技术构建新场景)三大类别(彭兰，2013；谭天、汪婷，2018；喻国明、马慧，2016)。在互联网医疗议题上，线上平台亦拓展了医生和患者产生连接的方式和渠道，赋权医患双方，尤其是患者方参与和表达的权力，同时构建起新的医患互动场景(王天秀、焦剑，2019)。正如《即将到来的场景时代》一书中提到的，新的技术和设备正在改变着我们作为消费者和患者的体验(Scoble & Israel，2014)。随着互联网去中心化特征路径在医疗领域的渗透，患者获取医学信息能力的增强，加之用户至上消费主义思潮的影响，医疗行为和就医体验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并呈现出诸多新动向(谢广宽，2015)。 与互联网上勾连或影响的其他普通用户不同，新技术在面对“医生—患者”这一对久已有之且存在一定冲突、不对等关系的社会角色时，可能施加更为丰富的影响。医患关系在中国是一类复杂的社会关系，医患之间既处于合作和依存关系以共同对抗疾病实现健康目标；同时医患之间又因为健康议题的敏感性以及各种责权纠纷和冲突等存在一种“预设性不信任关系”(李德玲、卢景国，2011)。此外，医患关系的结构性张力还在于它既是一种人性化的关系，即患者期待医生出于内心的关切、同情、理解；也是一种交易性的关系，即医患双方皆考虑自己在一段关系中的成本与收益(郭宁月等，2019)。 基于医患之间的丰富动态，新技术采纳常用的“技术—用户”二元视角不足以解释在线问诊的内涵，本文采用“医—患—技术”三元视角，融入传统社会中的医患关系视角理解在线问诊行为，搭建起一个更为立体的、技术与社会人文相结合的分析框架。互联网技术对社会结构及人类生活方式的急剧而本质性的影响正在突显出来(喻国明、马慧，2016)，“医—患—技术”三元视角则聚焦的是在医患双方“预设性不信任关系”的前提下，互联网平台和技术如何深入地影响着医患双方的交流实践。从客观来看，新技术让医患双方正逐渐从以往人际关系产生的线下社会资本中抽离出来，从复杂的人情包袱中解脱出来，转而寻求具有便捷、多样、广泛等特征的线上社会资本来提高沟通效率，创建一种更为简单直接的相处模式(周敏、侯颗，2019)。与此同时，互联网为医患双方构筑了新的就医场景，医生能为病人提供咨询和多维度协助，延展问诊的内容和维度：患者获得评价医生的话语权，一定程度上弥补传统医患关系中沟通不畅或患者自身主体性缺失等问题(Swinglehurst et al.，2014)。“医—患—技术”三元视角将社会层级结构和群体间交往关系引入对互联网技术的影响中，旨在关注技术如何影响医患双方之间的权力关系及其再平衡，以及医患双方如何在互联网搭建的新场景中实现共同协作和价值共创。 (二)作为线下诊疗补充的线上医患交流 互联网医疗实践的外延十分丰富，但基于医生与患者间交流的在线问诊是其核心环节。在线问诊通过传播技术手段沟通医患双方，为医疗服务提供了新的接入，提高了医疗服务运转的速度，也给人们带来了诸多便利(Al-Mahdi et al.，2015)。在线问诊对于偏远地区的、行动不便的、患有慢性病的人群等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同时，它也很符合作为新世代网络原住民的青年人群的生活习惯，并深受工作时间固定的上班族的青睐。有学者认为，在线问诊作为一种新型的医疗服务范式，其显著特征是患者能够像其他网上服务消费一样，逐店进行搜购(shop around)，并选择医生与其进行一对一互动(Al-Mahdi et al.，2015)。本文从传播学意义上将在线问诊定义为线上医患交流，强调医生与患者双方基于互联网开展一对一的人际互动、疾痛沟通和健康信息交流的过程，以满足患者对于医疗服务的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