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余否定出现的条件

      羡余否定是备受关注的语言现象，比如“避免出问题=避免不出问题”。这种现象广泛存在于世界诸语言（Jin and Koenig 2021）。本文的中心议题是：究竟在何种情况下可以出现羡余否定。这个问题已有很多研究，但仍可推进。与之相关的问题，比如羡余否定的性质，本文也将连带说明。

      2.隐性否定动词有潜在的否定性要素

      袁毓林（2012）把表示或者触发隐性否定的汉语动词分为以下六类：1）“防止、避免”类；2）“差欠”类；3）“拒绝、否认”类；4）“小心”类；5）“后悔、责怪”类；6）“怀疑”类。这些动词都会引发否定羡余。是什么允准了羡余的否定要素？人们很容易瞄准主动词来寻找答案。可以设想主动词是隐性否定动词（covertly negative verb）①。Hoeksema和Klein（1995：150-151）就把这些动词称为否定谓词，并且给出了英语中此类词语的词表。这些动词有潜在的否定性要素。最显著的证据是：这些动词带p（动词后包孕小句所表述的命题）蕴涵（imply）。Karttunen（1971：352）称之为“负向蕴涵（negative implicative）动词”，比如英语的forget（忘记）、fail（失败）、neglect（忽视）、decline（拒绝）、avoid（避免）、refrain（克制）。它们与“蕴涵动词”（比如manage（设法）、remember（记得））以及“非蕴涵动词”（比如agree（同意）、decide（决定））构成对立，蕴涵动词后接p蕴涵p，非蕴涵动词后接p并不蕴涵p。蕴涵-非蕴涵-负向蕴涵动词同叙实-非叙实-反叙实动词形成对立（Givón 1973）：

      

      在叙实动词中，p是预设；在蕴涵动词中，p是蕴涵。

      

      

      此外，隐性否定动词有潜在的否定性要素，还有其他四个证据。第一个证据是：隐性否定动词，可以允准否定极项词（negative polarity item，NPI，即只出现于否定语境中的词），比如：

      

      不过，隐性否定动词仍然是肯定形式，而不是真正的否定词，因此与真正的否定词有别。比较（Progovac 1992b：283）：

      

      （4a）说明forget是隐性否定动词。如果forget是真正的否定词，那么，它应该像（4c）一样，允准anything作它的直接宾语；事实是（4b）并不成立。

      第二个证据是：在存在否定协和（negative concord，即一个小句中出现两个或多个否定词但只表达一个否定的意思）的语言中，比如法语、西班牙语，隐性否定动词所带的补足语小句可以只出现一个否定词。如法语：

      

      此例隐性否定动词empêcher（阻止，防止）所带的补足语小句只出现了一个否定词personne（相当于英语的nobody）。personne要求其他否定要素与之对应，这就说明empêcher有隐性否定义。

      第三个证据是：它们出现的语境和显性否定词出现的语境一样，都有“下行衍推”（downward entailment）的特征。下行衍推例如：“他不吃肉”蕴涵“他不吃牛肉”，“牛肉”是“肉”的子集，所以称作下行衍推。该特征亦可表现为：

      

      显性否定词和“避免、担心”一样，都有“下行衍推”的特征，而“后悔”则不同。也就是说，“避免、担心”比“后悔”更像否定词。

      van der Wouden（1994：34）举下面法语的例子说明“担心”一类词出现的语境有“下行衍推”的特征，比如（8a）衍推（8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