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吉兆话的系属地位

      吉兆话是分布于广东西南湛江市辖吴川市南海之滨吉兆湾的一种晚近发现的语言，也是一种濒危语言，目前使用者仅有数十位高龄人。经2014-2018年数次调查，我们掌握了比较全面的语料，并作了初步描写分析（李锦芳、吴艳2017）。本文讨论吉兆话的语言系属地位。

      学界初步认为，吉兆话与分布于海南岛北部的临高语关系最为密切。一般认为，临高语属于侗台语族台语支，或者说与台语支关系最近。张振兴（1992）首先报道了吉兆话，列举了“月亮、水、火、瘦、男、女、他、家”等20余个不能写出汉字的常用词，认为吉兆话与周边汉语方言都不同。Ostapirat（1998）分析了张振兴（1992）刊布的有限语料，初步推测吉兆话与临高语最为接近，有可能是分布在内地的一种临高语。李健（2011）、甘于思（2014）认为吉兆话与汉语闽方言、粤方言关系密切，但有相当部分口语词不能用汉字书写，前者认为这部分词与壮语关系密切。李锦芳、吴艳（2017）初步认为吉兆话“与临高语、壮语关系最为密切”。王文敏等（2020）认为吉兆话“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而是一种临高语”。

      本文从核心词比较、语音演变两个方面将吉兆话与侗台语言特别是临高语进行比较，认为吉兆话是与海南临高语最为接近的侗台语族台语支语言，但也独具诸多特点，与临高语区别明显，应视作侗台语族台语支中的一种独立语言。

      一、核心词比较

      由于长期受周边汉语的强烈影响，吉兆话的语音、语法系统几乎趋同于汉语，词汇也大量借贷汉语，仅存千余个固有词或固有语素与汉语语素组合的词。吉兆话大部分核心词、基本词属于侗台语同源词，显然是一种侗台语族语言，而不可能是一种借用大批侗台语基本词、常用词的汉语方言，因为任何一种语言接触状况都不会导致一种语言从另一种语言吸收绝大部分核心词、基本词，除非已经发生语言融合或替换。

      核心词变化相对缓慢，选取核心词比较可考察语言间发生学上的亲疏关系。我们以Swadesh用于比较语言分离年代的207词为基础①，将吉兆话与侗台语族其他语言进行比较，比较对象包括侗台语族各语支代表点，由于吉兆话与台语支接近，北部（武鸣壮语、望谟布依语）、中部（龙州壮语）和西南（西双版纳景洪傣语）3个分支均作比较，其他语支取侗（榕江）、水（三都）、黎（乐东）、仡佬（六枝）4种语言作比较。临高语以临高土语临城话为代表，如果用琼山、澄迈两个土语则另作注明。Swadesh原词表中的词，由于侗台语族语言部分词项为借词（主要是汉语借词），不适合纳入讨论。吉兆话和大多数侗台语的“sleep睡”“lie躺”同词，“fight打斗“hit击打”同词，合为同一词项来比较。“bark树皮”用“皮肤”表示，与“skin皮肤”合一。cut“砍”分为“砍”和“剁”二项（cut又有“切”义，但吉兆话为汉语借词，不取），small“小”分为“”和“”二项，hold-take分为“要”和“握”二项。排除借词及分合少量词项，最后录得各语言点均为固有词的词项143个。经比较，吉兆话和各语言点同源数量和比率如下②：

      

      比较结果显示，吉兆话与临高语、台语支、侗水语支、黎语支、仡央语支的核心词同源数量依次递减，说明它与临高语和台语支关系最为密切，同源率在60.84%（布依语）以上。其中，吉兆话与临高语核心词同源率最高，达到74.83%，但也仅高出壮语武鸣话7.7个百分点。相比之下，临高语临高、琼山、澄迈3个土语之间的核心词同源率都比较高，在80.42%-88.11%之间，显示其内部支系之间的密切关系及与吉兆话的明显距离：临高与琼山同源词数115、同源率80.42%，临高与澄迈同源词数126、同源率88.11%，澄迈与琼山同源词数120、同源率83.92%。张元生等（1985：122）对临高语3个土语间常用词的比较分析也得出了类似结论：“临高语各土语间的词汇差别很小，相同成分都在80%左右。”

      这些核心词中，吉兆话与临高语同源且不同于内地侗台语的有8个：“二、、草、头发、沙子、地、风、直”。其中，“”同时与临高语、黎语同源③：

      

      这部分同源词显示了吉兆话与临高语的紧密关系及与黎语的区域共性，说明三者历史上曾较长时间共同分布于同一语言区域，关系密切，但吉兆话与临高语的核心词总体上更接近于壮语等台语支语言，而不是黎语。

      需要注意的是，吉兆话核心词与临高语同源率最高，二者地理分布也更近，但吉兆话与壮语等内地侗台语同源（有的也与黎语同源，如“打”），却不同于临高语的核心词并不少，有12个：“他、那、不、妻、、树、看见、打、坐、说、雾、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