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量词和复数标记不共现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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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李旭平

作者简介：

李旭平，男，博士，浙江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研究兴趣为形式语义学和汉语方言句法对比研究，代表作：Numeral Classifier in Chinese:The Syntax-Semantics Interface和A Grammar of Can Chinese,E-mail:xupingli@zju.edu.cn。

原文出处：

当代语言学

内容提要：

本文主要研究甘青汉语（以临夏话为主）中复数标记“们”和数量短语的共现现象，重新诠释这些方言里“们”的语义性质和使用限制。根据Sanches-Greenberg-Slobin原则，量词和复数标记在句法上往往呈现互补分布。甘青汉语的表现似乎违反了SGS原则，问题应该源自“们”。不同于普通话，甘青汉语的“们”有三个突出特点：1）“们”几乎能附缀所有名词；2）“N们”具有三分歧义：仅表复数、仅表单数、兼表单复数；3）“N们”既可以是有定也可以是无定。就其语义而言，本文提出，甘青汉语的“们”是一个“包括性复数”（inclusive plural）标记，“N们”所指谓的集合包括原子个体和复数个体，不同的语用策略能够阻断其中的单数或复数解读（Krifka 1989；Sauerland 2003）。关于“们”和数量短语的共现问题，我们认为，甘青汉语的“们”是修饰型复数标记，而非核心型复数标记，并且它们直接作用于限定词短语DP，因此“们”可以对不同类型的DP短语进行操作，其中包括数量短语、指示词、专有名词、疑问词等。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3 年 04 期

关键词：

SGS原则量词阻断效应修饰性复数甘青汉语　　SGSG classifiers blocking effect modifying plural Gansu-Qinghai Mandar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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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跨语言的角度看，量词系统和数标记在世界语言中通常呈互补分布。根据“SGS原则”（Sanches-Greenberg-Slobin Generalization），两者之间是一种互补关系，因此一个语言或有量词系统，或有数标记系统（Greenberg 1972）。据此，人类语言可以分为“量词型语言”（classifier language）和“数标记型语言”（number-marking language）等不同类型。汉语普通话就是典型量词型语言，而英语为数标记型语言，这两个语言基本符合SGS原则，如（1-2）。

但是，甘青汉语似乎可以违反SGS原则，该区域内很多语言的量词可以和复数标记“们”共现。如（3-5）所示，“数+量+名”或“名+数+量”结构中的名词可以使用“名+们”这一复数形式。

本文通过考察甘青汉语中（主要以临夏话为例）量词和复数标记的共现情况，希望弄清这些语言中复数标记“们”的语义特点，以及光杆名词N和“N-们”之间的分工，并最终解释SGS原则在甘青汉语中的适用性和合理性。

文章主体部分安排如下。第2节介绍SGS原则，并考察汉语普通话和甘青汉语中复数标记和量词的共现情况。第3节描述甘青汉语中“们”的不同用法和语义，并从语用角度尝试解决所谓“‘们’表单数”的问题。第4节从句法角度讨论“们”的位置以及甘青汉语中SGS原则的合理性。第5节为全文结论。

2.量词和复数标记不共现原则：与汉语相关的事实

本节我们对Greenberg（1972）等人提出的SGS原则进行介绍，然后考察该原则在不同语言中的具体体现。我们将指出：1）普通话虽有“这些孩子们”这样的例子，但它们不违反该原则，因为“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复数标记；2）甘青汉语中的“们”是一个复数标记，它可以和数量短语共现，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论证它是否违反了SGS原则。

2.1 SGS原则

SGS原则由Greenberg（1972）以及Sanches和Slobin（1973）分别提出，即一种语言如果使用数量词作为其基本的表量形式，那么该语言的名词则没有专门的复数标记①。

Allassonnière-Tang和Her（2019）指出该原则可以分别理解为强互补原则或弱互补原则。所谓强互补原则是指一个语言只能要么有量词系统，要么有数标记系统。从世界语言来看，该原则并不成立，因为世界上很多语言既没有量词也没有数标记系统，比如北美的Dёne语、澳大利亚的Yidiny语和Yingkarta语等②。冯胜利（2016）也指出上古汉语既没有量词也没有复数标记。所谓弱互补原则是指一个语言如果同时有量词系统和数标记系统，那么两者用法是互补的。亚美尼亚语兼有量词和复数标记，但两者不共现。如（6）所示，亚美尼亚语可以有三种方式来表示“我有两把雨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