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记音和语音实验

作 者:

作者简介:
张振兴(1941-),男,福建漳平人,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方言学研究(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长江学术

内容提要:

现代方言记音和方言语音实验是同时起步的。但方言记音和方言语音研究在本质上还是属于“口耳之学”的范畴。传统的方言记音有效地应用了音位学与音类学的分析方法,实际解决了方言记音和语音研究中的主要问题。现代语音实验使记音和研究增加了现代科学的手段,非常有益于促进汉语方言学的现代化发展。方言记音和语音研究最重要的是语音的分析;语音分析是现代方言语音学发展的动力之源。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3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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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现代方言记音和方言语音实验是同时起步的

      刘复1924年出版了《四声实验录》①,把西方近代的实验语音学传入中国,并用浪纹计和“乙二声调推断尺”的方法测量分析了北京、南京、武昌、长沙、成都、福州、广州、潮州、江阴、江山、旌德、腾越等12个汉语方言的声调。赵元任1928年出版了《现代吴语的研究》②,记录整理了江苏、上海、浙江三省市33个地点的方言,并作了简单的比较研究,在记录语音的时候,用了音高管对一些地点的方言做了测试。可见,现代方言的记音和方言的语音实验几乎是同时传进中国,同时起步的。不过,当时的语音实验手段只是初步的,所涉及的只是声调。语音系统的音强、音高、音长和音质四个重要特征,只是通过声调的简单语音实验,有了一些很初步的认识。这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对后来中国的语音学研究和汉语方言学研究产生了重大影响。

      20世纪70年代后期,汉语方言研究全面复苏,并很快进入全面发展的新时代。《方言》杂志1980年第3-4期、1981年第1期连续3期刊发美国著名声学家Peter Ladefoged的《声学语音学纲要》(吴伯泽译,熊正辉校),向读者比较全面介绍基本的,但是前沿的声学语音学知识,希望应用于汉语方言的语音研究。《方言》杂志1980年第3期发表林茂灿、颜景助《北京话轻声的性质》一文,用语音实验的方法给出16对轻声和非轻声两字组音高曲线和振幅曲线的语图对比。《方言》杂志1984年第1期再次发表林茂灿、颜景助、孙国华《北京话两字组正常重音的初步实验》一文,该文取出103个有轻重音的两字组,进行物理试验,绘制概率直方图和相对分布图,并且进行统计方法的计算。可见,《方言》杂志在推动汉语方言调查研究的时候,不但继承了刘复和赵元任关于方言记音和语音实验相结合的传统,同时大大向前推进了一步。最近几十年来,汉语方言的记音或语音研究大量引进语音实验的手段,使记音更准确、更精细,使语音的研究更加科学化,取得了很多实际的成绩。这是有目共睹的。

      不过,我们必须认识到,方言记音和方言语音研究本质上还是属于“口耳之学”的范畴,现代语音实验使记音和研究增加了现代科学的手段,帮助解决语音研究中的某些疑难问题。这非常有益于促进汉语方言学的现代化发展。但实验语音学本身不等于方言学。

      二、方言记音中音位学和音类学的分辨方法

      首先从普通话的a是什么说起。早期的《现代汉语词典》(第四版以前)“拼音方案韵母表”跟a有关的韵母是:

      

      

      再说音位学的语音分辨。音位学是一种很实用,又很科学的语音归纳与分析的方法,在方言记音和方言语音分析中得到广泛应用。音位学简而言之其实只有“对立”与“互补”四个字。“对立”指在相同的语音环境下出现。例如有很多分别尖团音的方言:

      

      在同样的阴平调里,齐齿韵母的前面,声母分别读,与它们是互相不同音的。“互补”指在不同的语音环境下出现。例如同属于闽语闽南话的厦门话,或福建漳平(永福)话有两组声母:

      

      也可以倒过来说,厦门话或漳平(永福)话,韵母与塞擦音声母相拼的时候:

      

      

      现在进一步讨论音类记音法和语音分辨方法。上文说到的音位学的语音原则,加上适当灵活的应用,跟汉语方言的音类语音原则恰相吻合。方言记音继承了中国传统语音学的原则,首先强调区别音类:不同音类的音一定要分开,不能相混;相同音类的音有可能归并,但并非一定要归并。同时还要特别注意某些音类的特殊与例外。因此,音位和音类的原则都是建立在语音区别性特征的基础上的。在一定条件下,允许忽略非区别性特征以外的其他细微差别。不见得都需要十分精准无差。其实这个不难理解,因为在语言的实际使用过程中,有一条隐性存在的,却是十分重要的“误差原理”:在一定条件下或在一定范围内是允许细微误差的。这种误差可以通过上下文,以及适当的语言环境或附加的语言手段(如手势等)得到必要的补偿。不仅语音如此,词汇和句子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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