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簡字詞散記四則

      近時研習清華簡新材料及諸家高見，偶有心得，略陳散札數則，未敢自是，移録如下，謹就正於方家。

      一、利其祖陷

      清華簡《天下之道》簡1講“守之之器”時說：

      

      二、其來，其來

      《禱辭》簡2-3：苟使四方之群明歸曾孫某之邑者，，見某乃喜，驅驅、憧憧、與與、豫豫。

      又簡7-8：

      苟使四方之群明歸曾孫某之邑者，，見某而喜，驅驅、憧憧、與與、豫豫。

      整理報告注：“，从田聲，疑讀爲‘’。上博簡《容成氏》‘乃立后稷以爲田’，‘田’即寫作‘’。，同‘’，《說文》：‘緩也。’左塚漆梮有一从馬从田的字與‘逸’同組，一般認爲二者有詞義上對應關係，也可說明本篇這類从田的字或有‘緩逸’之訓”，又“徇，《廣雅·釋言》：‘巡也。’‘徇徇’蓋巡行之安逸貌”，“，字从石，旬聲，與上文的‘徇’是一組異文。”⑥王寧謂：“‘’、‘’均从田聲，正與下句‘徇’、‘’同真部爲韵，而‘’屬耕部，與真部有差距，恐非。疑讀爲‘闐闐’，《爾雅·釋天》‘振旅闐闐’，郭注：‘闐闐，群行聲。’《廣雅·釋訓》：‘闐闐，盛也。’”⑦

      按，“”“”不煩讀破，俱从田聲，从彳或从辵無别，“/”可以形容人流繁多。《禮記·問喪》：“婦人不宜袒，故發胸，擊心，爵踊，殷殷田田，如壞墻然。”“殷殷田田”皆擊打之聲，敲擊之繁密與盛大眾多貌互有引申關係。《樂府詩集·相和歌辭·江南》：“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田田”是蓮葉盛密貌。郭璞《江賦》：“溟漭渺沔，汗汗沺沺。”“沺沺”是水勢浩大叠起貌。揚雄《羽獵賦》“殷殷軫軫”，《鹽鐵論·國疾》“殷殷屯屯”，“殷殷”眾多繁盛貌。簡15，整理報告讀“滂滂攸攸”，恐不確。“彭=”亦不必破讀，“彭彭”即可表人之盛多，如《詩·齊風·載驅》“行人彭彭”。“”石小力先生疑右旁爲“垔”形之訛，讀“殷殷”，⑧可從。此亦能與簡文之合觀，都是描繪四方群明歸附曾孫某之邑時的踴躍盛况。

      循此，并讀爲“徇徇”，解爲巡行安逸之貌也不甚允恰，古書似亦未見此義。當猶言“云云”“芸芸”“紜紜”，繁盛眾多貌。《老子》第十六章：“夫物芸芸，各復歸其根。”《莊子·在宥》：“萬物云云，各復其根。”《孫子兵法·勢》：“紛紛紜紜，鬥亂而不可亂也；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也。”地名“旬陽”（旬陽壺、里耶秦簡8-63）又作“芸易”（鄂君啟節），⑨知聲符“匀”“云”音近可通。以音求之，同族詞還有“渾渾”，古書或作“混混”“滚滚”，特指大水奔騰不息。《管子·富國》：“若是則萬物得宜，事變得應，上得天時，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則財貨渾渾如泉源，汸汸如河海，暴暴如山丘。”《孟子·離婁下》：“源泉混混，不舍晝夜。”之於“渾渾/混混”，猶“之於“沺沺”，恰可互證。“徇”“”“渾”基本聲符原都是“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