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音系研究框架  

作 者:
麦耘 

作者简介:
麦耘,江苏师范大学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徐州 221009),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北京 100732)。

原文出处:
辞书研究

内容提要:

文章指出中古音系研究当以中古介音的研究为核心,并以《切韵》“重纽”问题为切入点,理解韵图“等”的含义和形成史。文章构拟了中古后期韵图的四类介音:一等--,二等,三等-i-,四等-j-(二、四等带摩擦色彩),中古前期《切韵》的四类介音:甲类--,乙类,丙类-ri-,丁类-j-(乙、丙类带卷舌色彩,乙、丁类带摩擦色彩);并在此基础上讨论从中古前期到后期介音系统的传承和演变,以及这两个时期介音与声母的结合、《切韵》庄章组与韵图照组的关系等问题。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3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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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以来,研究中古音、研究《切韵》,以及研究韵图,首重确定韵腹元音和声母系统;介音在研究中的地位,一般不会与元音和声母并列。至于“重纽”问题,有的学者根本不关心、不分析;即使研究重纽的学者,多亦只视为《切韵》音系众多问题中的一个而已。

      但根据笔者的想法,“重纽”是《切韵》研究的关键,应从这里入手搞清楚《切韵》的介音系统,并由此出发,进一步掌握整个中古音系。

      一般来说,介音问题是研究汉语音系很好的抓手。介音又称“韵头”,后一个称呼意味着它是韵母的一部分;而称“介音”则是把它看作介于声母与韵母之间的一种音节成分,既不属于声母,也不属于韵母,而是将两者联结起来的介质。这不仅仅是个称呼。

      汉语音节构成的关键在声韵配合,而声韵配合的枢纽在介音;声韵配合关系实即介音与声母、与韵母前后两方面的配合关系。抓住介音,音系研究和音节结构研究即可提纲挈领。譬如,现代北京话的四呼实际上就反映四种介音(将韵腹元音i、u、y视为同时带有-i-、-u-、-y-介音),把握了四呼,就能顺利地把整个北京话音系捋清。①

      以今推古,可知解构中古音的介音系统是中古音研究的关键和核心,中古声母、韵腹的研究都应该在介音研究的基础上进行。

      要了解中古的介音系统,不能不了解《切韵》的“重纽”。重纽问题是观察中古介音最重要的窗口,是中古音研究的最佳切入点。

      关键在于对重纽的认识,即重纽两类的对立是介音对立,是《切韵》三等韵内部两种前腭介音的对立。只有透过重纽,才能看明白作为中古前期音代表的《切韵》音系的介音、介音与声母的关系乃至介音与韵腹的关系,看明白《切韵》的音节结构和整个音系轮廓,并且可以由此正确理解中古后期的韵图四个“等”的真实含义及其形成史。

      二、“等”所反映的中古后期介音系统

      对于“等”,最著名的说法是江永《音学辨微·辨等列》所言:“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细,而四尤细。”然而,何为“洪”何为“细”,江永未做申述,事实上那个时代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语音学知识;况且,作为清代人的江永本不可能有唐宋古音的语感。所以,以往奉江永此语为论“等”之圭臬,其实不能解决问题。

      现代学者多根据高本汉(1915-1926/1940/1995)对《切韵》的构拟,以韵腹元音开口度大为洪,开口度小为细:一等α,二等a,三等ε,四等e。但是,这个模式在整个《切韵》音系里并不具周遍性。首先,麻、庚韵二三等同韵,东韵一三等同韵,自无法使不同等有不同韵腹,而不得不援介音为救兵:带前腭介音为细,否则为洪;其次,通、遇、流、臻、曾诸摄一等的韵腹也不可能构拟为开口度大的元音,于是有学者用“元音锐钝”代替元音开口度来区分“等”,但同样要以前腭介音来做辅助。(陈振寰1986)[79-80]不管怎么说,以元音为主、介音为辅来分洪细四等,在音系结构上缺乏一致性。(麦耘2008)

      其实,高本汉提出四类韵腹分四等的模式,仅是就蟹、效、山、咸数摄而言,并无意以之覆盖整个《切韵》。他起初用以定义“等”的是四类介音:一等--,二等-i-,三等--,四等-i-。其中二等“寄生的”前腭介音,是为解释后代二等牙喉音-i-介音的来源。

      但是,后来高本汉受到马伯乐的批评,取消了二等介音,只靠一等为后元音、二等为“很前很浅”的a来区分一、二等。然而他也意识到,这会有两个问题:第一,二等江韵在《切韵》是后元音,后代为什么也能衍生出前腭介音?第二,前元音在k类声母前衍生出前腭介音尚可以理解,而在影母何以也有此现象?对后一问题,高本汉放弃了解释;前一问题则采用马伯乐“江韵元音在唐代变a”之说。(高本汉1915-1926/1940/1995)[477-478]但江韵的韵腹在隋代已与一等唐韵合流(麦耘1999),而后代江韵喉牙音字会衍生前腭介音,唐韵则无此现象。

      后来,学术界对“尤细”的四等有没有前腭介音也产生了争议,这就更动摇了以介音定义“等”的框架。

      尽管如此,“等以介音分”的思路具有系统上的自洽性,用统一的标准来分类,值得推崇,比“用韵腹分等,韵腹无效再用介音”要好得多。秉承此思路,笔者认为,韵图的4个“等”就是4种介音。今列韵图4种(分开合为8个)介音的特征矩阵如表1所示:

      

      [卷舌性]仅见于知、照组和日母,为羡余特征,列此以与《切韵》(见下文)衔接。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表1表现的是韵图的介音系统,而非《切韵》的介音系统。

      关于四等,首先要强调:这里说的是韵图的四等,即韵图安置在第四行的韵类,而不是《切韵》韵母分类中的“四等韵”。从《切韵》的角度看,韵图的四等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四等韵;二是三等韵中的精组和羊母()字,以及重纽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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