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研究对象 从历时的角度来看,汉语中表达被动的词汇标记以及句法格式数量丰富,被动标记的词汇来源也不尽相同,但有趣的是在同一时期出现的被动标记中可以观察到其词汇来源的相似性。如表1所示,汉语被动标记的来源大致可以归纳为表方位或原因的介词、使令类动词、给予类动词,以及被称之为遭受或遭遇类的动词。
其中使役类的“叫”“教”“让”和给予类的“给”②均可同时作用于使役句和被动句(太田1958,蒋绍愚2002,江蓝生2000等)。使役和被动兼用这一语言现象并非汉语所独有,也不囿于单一语系,可以说是人类语言变化中的一个普遍倾向[Norman(罗杰瑞)1982,Keenan 1985,桥本1987,Haspelmath 1990,Yap and Iwasaki 2003、2007,鷲尾2005等]。 相较而言,针对“见”“被”“吃”“着”的研究主要偏重于考察单个被动标记,一般把其列入遭受(遭遇)类动词,有时甚至排除在分类之外。关于这几个动词仍存在许多疑问,如这些动词为何均发展出遭受义?其基本义是否具有共性?从这类动词到被动标记是否具有泛语言的普遍性等等。在本研究中我们把这四个被动标记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对这一系列的问题进行探讨。 二、主要先行研究 在这一节里,我们根据“见”“被”“吃”“着”这四个被动标记在时间上出现的先后顺序,对其主要先行研究进行简单的综述。 在先秦出现了“于”(或“於”),“为”和“见”三个被动标记③。“于”置于动词之后,“为”位于动词前,均起着介引施事者的作用。而“见”作为首个由动词演变而来的被动标记,与“于”“为”不同,置于动词之前,“见”和动词之间不能插入表施事的名词。因此出现了“见”与“于”并用,分别标记动词和施事者句式,如例(3)和例(4)。
关于“见”语法化的语义基础,姚振武(1990),向熹(1993)和石毓智(2004)等认为,“见”的被动用法来源于其动词的引申义“遇到”。语义相近的“遇”也有表被动的用法,如“遇刺,遇害,遇难”等等。但从“遇到”义到被动标记的演变过程并没有涉及。另外“遇到”义感情色彩上为中性,为何“见”会倾向于表达不如意的状况没有得到说明。 接下来是从战国末期一直沿用至今的被动标记“被”,“被”最初直接与动词相连,采用“N被V”的句式,这种用法一直延续到两汉时期(王力1957,太田1958)。在白话著作里“被”逐渐取代了文言文的“于”字式、“见”字式和“为”字式,到唐代占据了绝对优势(陈昌来、李琳2006)。
关于“被”的语义,王力先生引据《说文》的解释,“被,寝衣也”,从名词引申为动词,认为“被”作为动词分别有“覆盖,施及”义,以及“蒙受,遭受”义。前者是主动地覆盖或者施及某一事物,后者则是被动地蒙受或者遭受某一事情,被动式的“被”来自于第二种语义。张洪明(2006)则认为“被”从名词扩展出动词的“覆盖义(cover)”,从覆盖义演变成表“遭受义(suffer)”的心理动词,再由遭受义的“被”语法化成为被动标记。 其次是“吃”,又为“喫”或“乞”,在近代汉语中是一个常见的表被动关系的语法标记④。关于被动标记的“吃”,江蓝生(1989)有非常详尽的阐述,认为“吃”作为被动标记出现的时间不晚于北宋。又据方经民(2006)调查,“喫”字式始于晚唐五代,元明资料才写作“吃”“乞”,一时几乎可以跟“被”平分秋色,但到清代突然销声匿迹。
江蓝生(1989)认为“吃”的被动用法和“被”一样,来自于遭受义,有遭受义的动词是汉语被动关系词的来源之一。并进一步指出“被”的遭受义从动词本义引申而来,而“喫”的遭受义是从“喫仗”“喫棒”之类的比喻义产生出来的。“喫”为从外部接受食物,用来表示遭受外来棒棍的殴击,具有修辞上形象,幽默的效果。 最后是“着(著)”,从唐代起可以观察到它作为被动标记的用法。向熹(1993)和吴福祥(1996)指出“着”有遭受义,虚化后表示被动。在屈哨兵(2008)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说明,他引用以下《全唐诗》,元杂剧以及明清作品中的一些“着”作为被动标记的用例,认为“着”先有“附着”之义,从“附着”义再引申出“遭受”义,其中只有“遭受”义的“着”才能进一步转化成被动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