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背景 数量词“两个”在汉语标准语以及各方言中的功能基本相若,可以出现在名词性成分前,与之结合成定中结构。这个结构可以是句子的主语或者宾语。亦可以出现在两个名词性成分(主语或宾语皆可)后,充当同位语。然而,有些地区的方言,“两个”还有副词、伴随介词、并列连词等的功能: (1)四川成都:我不跟你两个耍了。 (我不跟你一起玩了。)①(赖先刚2005) (2)湖北仙桃:我不想两他一路去。 (我不想跟他一起去。)(江蓝生2012:302) (3)湖南慈利通津铺:我两个他都是这里人。 (我跟他都是这里人。)(储泽祥等2006:217) (4)湖北仙桃:屋里冒得别个,只有我两(个)婆婆。 (家里没别人,只有我和奶奶。)(江蓝生2012:302) 贝罗贝(Peyraube 2014、2017)在甘肃临夏、甘沟(没有提供句例),青海五屯亦发现“两个/俩”具有后置伴随介词的功能: (5)甘肃临夏:我他两个不去。(我不跟他去。) 青海五屯:我我的弟杭两个去着。(我会跟我的弟弟一起去。) 陈健荣(2020)在125个汉语方言点,调查“两个”的多功能模式,确定兼具并列连词和伴随介词功能的方言,集中于湖北西部(黄冈、广水、应城、荆州、天门、岳口、咸丰、恩施)、湖南西部(常德、临澧、岳阳、三合、吉首、古丈、华容)、甘肃(武都、定西[老派])以及青海(西宁)。为行文方便,本文将湖北、湖南地区称为“西南地区”,甘肃、青海称为“西北地区”。 陈氏发现各汉语方言的“两个”都无一例外的遵循着以下的蕴涵序列: (6)数量词>副词②>伴随介词 >并列连词(有生名词)>并列连词(无生名词) >并列连词(动词) 因此,陈氏推论汉语方言的“两个”也是沿着(6)的路径虚化的。由于西南地区与土家语有着高度接触,西北地区与蒙古语族的东乡语、保安语有着接触,刚好土家语和东乡语、保安语的介连词又与数词“两”同形,可见汉语“两个”的虚化,与语言接触不无关联。 1 中国境内外非汉语的多功能数词 根据我们的调查,中国境内外非汉语都有着数词“两”兼做介连词的现象,当中有些语言更与西南、西北地区汉语方言有着深层的接触关系。例如与西南地区汉语方言毗邻的土家语,其数词nie③可做伴随介词与并列连词。以下例句来自我们在湘西龙山的田野调查:
因为介连词nie源自数量义,所以nie排斥多项并列式,连接的名词也不能带上数量词:
与土家语同属藏缅语的Chin语(缅甸南部)、Apatani语(藏南地区)等亦有平行现象。以下Chin语的例句系田野调查所得,注意介连词net与数词“两”同形:
以下为Apatani语的例句,注意介连词
与数词“两”同形:
西北地区方面:蒙古语hoyar“两个”或数词ghu+la⑤(类似汉语数量词“两个”)亦可充当并列连词,但仅能连接两个人称代词。⑥与西北地区汉语方言有接触关系的保安语、东乡语(Kim 2003)、土族语、康家语⑦,其数成分“两”都有介连词的功能。以下列出保安语、土族语、康家语的例子:
另一方面,蒙古语族中也有一些语言,虽然与西北地区无直接接触关系,但也出现平行现象。例如喀尔喀蒙古语:
2 数量词“两个”虚化的原因 西南和西北地区汉语方言和周边少数民族语言(土家语、东乡语和保安语)都出现多功能的“两个”。其他汉语方言则尚未找到能充当介连词的“两个”。出现这种情况,有以下几种可能性: (一)巧合 (二)发生学关系 (三)汉语自身演变 (四)语言接触 首先是“巧合”说:从地域上看,如果只有一两个方言点找到同类现象,这可能是巧合。但是土家语和周边汉语都出现“两(个)”与介连词同形的现象;而西北也一样,凡是“两(个)”有介连词功能的汉语方言,其周边必能找到有着相同语法化路径的非汉语。从语法功能上看:如果只有一两个功能重合,还可能是巧合,但西南地区汉语与非汉语的“两(个)”同时兼有数(量)词、伴随介词、并列连词功能;西北地区则是数(量)词、伴随介词、工具介词功能都有。可见纯属巧合的可能性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