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与自然

作 者:

作者简介:
艾米丽·布雷迪(1964- ),女,美国德克萨斯农工大学哲学系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环境美学、环境伦理学、艺术哲学、康德美学(得克萨斯州 卡城 77843)。

原文出处:
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在环境美学理论中,有一种观点认为,丑实际上只是美的一种类别,世界上不存在消极的审美价值。这被表述为“积极美学”的一个论点,并已经被一些哲学家所发展,如艾伦·卡尔松就认为,自然环境,只要它没有被人类触及,就具有主要的积极美学品质,比如它是优雅的、精致的、热情的、统一的和有序的,而不是平淡的、枯燥的、乏味的、不连贯的和混乱的。针对这一立场,我认为自然界中的丑是真实的,不能通过获得一些丑的事物的知识或对美的生态系统中那些明显丑的事物或现象所发挥的功能的整体理解来解释。尽管我最终论证了丑是一种消极的审美价值,但我也发展了一种立场,说明为什么我们可能有其他理由去关注自然中的丑,并因此试图去保护它。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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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22)03-0072-06

      丑作为一个与美相对立的审美价值范畴已经被理论化了,这并不奇怪。它与不连贯、无序、不统一、畸形等品质相联系,据说会引起负面的感觉,如不安、厌恶、不喜欢、反感,但也会令人着迷。除了对悲剧和恐怖艺术的讨论外,当代美学往往忽视了对美学价值潜在的消极形式的探索。关于自然美学和环境美学的工作,总体上也是集中于积极的审美价值上[1][2][3]。积极价值本身虽然很重要,而且在保护环境方面也具有重要意义,但我们也可以从对自然界消极审美价值的观察中学到很多东西。仔细观察丑对我来说是有趣的,因为我想发现丑在我们对自然的欣赏中具有什么样的审美地位。与环境美学中流行的“积极美学”论点相反,我将论证自然界中的丑是真实的,并且也是一种消极的审美价值。然后,我将着手回答一个位于美学和伦理学交叉点上的问题,即我们有什么理由认为在我们关于丑的经验中存在着某种除审美价值之外的价值类型。

      一、积极美学

      我反对声称丑只是表面的,可能看起来丑的东西实际上是美的这一观点。这种观点认为,丑实际上只是美的一个种类,世界上不存在消极的审美价值。许多哲学家都持有这种观点,包括奥古斯丁,以及最近的斯蒂芬·佩玻、约翰·杜威和乔治·桑塔亚纳[4]。

      在环境美学中,这种方法表现为“积极美学”的一种特定形式,它已经被一些哲学家所发展,尤其是艾伦·卡尔松。①正如他所说:“自然环境,只要它没有被人类触及,就具有主要的积极美学品质,比如,它是优雅的、精致的、热情的、统一的和有序的,而不是平淡的、枯燥的、乏味的、不连贯的和混乱的。”[1](P5)积极美学可以被剖析为一系列较强和较弱的命题,较强的命题主张所有的自然界都是美丽的,所有的原始自然在本质上都是好的。较弱的命题则认为在本质上自然与积极的美学品质相关联,不受人类影响的自然比受人类影响的自然更具有审美价值[6]

      对于这些不同的命题可以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比如什么是野生自然?并且鉴于人类活动对环境的广泛影响,这样的概念在今天是否有任何的实际意义?这一立场也倾向于偏袒野生自然而非栽培性的自然,但这似乎很奇怪——有什么理由能够为此立场进行辩护呢?很可能一些栽培性的自然也是美的。更令人担忧的是,虽然对野生自然的一些比较性审美判断是可能的,但这些判断将位于一个或多或少与美相关的尺度上,因此野生的自然中将没有明显的消极美学价值。②我将在自然界的丑实际上是真实的立场上集中讨论这个问题,并给予反对。我并不是在主张一种强烈的审美现实主义形式。我认为审美属性是相关性的,并且是依赖于反应的。我使用“真实”一词是为了表明,丑不能被解释掉,也不能被我在这里所阐述的一些其他属性所取代。在我看来,我们称之为“丑”的审美价值在某些方面与物体的非审美知觉属性相联系,比如颜色、质感、形式、元素的排列和声音。

      现在,积极美学究竟是如何论证所有野生自然都是美的呢?其核心主张是,当我们通过更整体的科学叙述方式来调整审美鉴赏力时,那些看似丑的东西实际上应被判断为美的。例如,霍姆斯·罗尔斯顿认为,当我们了解到腐烂的麋鹿尸体上长满蛆虫这一自然现象是一个成功的、健康运作的生态系统中一个关键部分时,这种明显令人厌恶的经历就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他说:“丑的部分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增进了整体的丰富性。丑被整体接纳了,战胜了,被整合进了具有正面价值的复杂的美之中。”[7](P328)因此,当我们考虑到更大的生态图景时,丑就成为复杂的整体之美的一部分。

      对于这种类型的解释存在着一些问题。首先,它引出了一个问题——腐烂的肉和畸形的尸体中的品质是如何变得美的呢?现在被认定为美的不是尸体本身的品质,而是我们在更大的叙述中发现的生态系统的健康运作。作为比较,考虑一下人类皮肤上的结痂。结痂是丑的,是伤口的证明,虽然也是具有积极价值的愈合过程的一部分,但这并不能将结痂本身转化为美。这种否认丑的回答回避了真正的问题,即审美应关注于特定的感知品质,而不是一些关于自然事件或系统更广泛、更整体的知识[8](P104)。我在这里并不是要在审美经验和知识之间设置一个二分法,各种类型的知识都会影响并有可能丰富审美经验。相反,我想强调的是审美欣赏和科学欣赏之间的区别,以及积极美学的主张是如何看起来从一端滑向另一端的。丑不能用一个整体性的叙述来解释,除非这个叙述能说明相关的审美品质是如何变美的。

      从这一点出发,罗尔斯顿的解释被第二个问题所削弱,这个问题也出现在“转换理论”中,该理论是为了回答被称为悲剧悖论的问题而提出的。③悲剧的悖论在于被认为是对艺术作品中痛苦的、悲惨的主题感到快乐的悖论。正如大卫·休谟曾经说过的:“这似乎是一种不可接受的快乐——让观众从悲伤、恐怖、焦虑和其他本身就是令人不快和不安的情感中得到快乐——他们越是受到触动和影响,就越是对这一表演感到高兴……”[9]转换理论——有人说休谟所持的这一理论——认为我们对痛苦内容的不快反应通过艺术品表现性或描绘性方面获得的快乐被转换为愉悦的东西。

      我们可以把麋鹿尸体的问题归结为丑的悖论:为什么看似丑的和令人厌恶的东西会变成对我们来说是具有积极审美价值的东西?其中有一些我们可以欣赏的东西吗?罗尔斯顿和其他人认为,科学知识为自然的适当审美判断提供了框架和支持,而且这种知识看来对将明显丑的东西转化为美是负有责任的。然而,我们没有得到这种转换或转变如何发生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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