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洲古代社会中的绿色玉石

      中图分类号：K876.8 文献识别号：A 文章编号：1001-0327(2022)04-0061-10

      中美洲对绿色玉石(greenstone)的喜好从前古典时期(Preclassic Period，公元前2000年-公元300年)早期阶段便已出现。前古典时期墨西哥湾的奥尔梅克文化(Olmec)最早将以翡翠为主的绿色玉石加工成斧、锛和放血器等工具类器物，珠、坠饰等装饰类物品，以及与特殊仪式相关的人像和面具等，用于献祭等场合，赋予其特殊文化内涵。奥尔梅克人发达的玉器加工工艺，为同期中美洲其他文化所无法比拟，更影响了古典时期(Classic Period，公元300年-公元900年)尤卡坦半岛的玛雅文化(Maya)，精美的翡翠制品成为了玛雅文化重要的象征符号之一。后古典时期(Post Classic Period，公元900年-公元1520年)，绿松石制品开始增加，并在晚期阶段大量出现在墨西哥峡谷，阿兹特克人(Aztecs)在象征王权的面具和盾牌等器物上大量使用绿松石镶嵌，绿松石亦逐渐取代翡翠，在墨西哥中部和南部的信仰体系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图一)。

      一、“绿色玉石”：前古典时期开始形成的传统

      玉在中美洲不仅仅指翡翠，而是泛指蓝绿色矿石。英语中的“jade”(玉)一词，来源于西班牙语的“piedra de ijada”，即“腰侧之石”(“stone of the loins”或“Stone of the side”)，阿兹特克人相信这种矿物可以治疗脾脏、肝脏、肾脏的疾病，并告知抵达中美洲的西班牙人[1]。现代墨西哥还有人使用的纳瓦特尔语(Nahuatl)中保留了阿兹特克人用来形容蓝绿色矿石的“chalchihuitl”(chahl-chi-hweet)一词，它来源于更早的纳瓦特尔语中“xalxihuitl”，其中“xalli”指代珍贵的珠宝，“xihuitl”指代草的颜色。“xalxihuitl”不仅仅指代翡翠，还包括其他蓝绿色矿物如蛇纹石、绿松石等[2]。西班牙传教士萨哈贡(Bernardino de Sahagun)记载了阿兹特克人用来指代不同颜色和质地绿石的词汇，如对应鲜绿或翠绿色的“quetzalitztli”(绿咬鹃黑曜石)，对应高品质无瑕疵透明绿石的“quetzachalchihuitl”(绿咬鹃绿色矿石)，对应优等质地不透明绿石的“chalchihuites”，以及对应不透明绿白相间原料的“xiuhtomoltetl”[3]。

      西班牙人进入中美洲后，中美洲翡翠矿源所在一度无人知晓，当地古代文明大量使用的翡翠原料从何而来成了一个谜团，直至1952年，危地马拉曼札纳(Manzanal，Guatemala)玉料的发现[4]。迄今，危地马拉的莫塔瓜河谷(Motagua Valley)仍然是目前中美洲玉料唯一已知而可靠的矿源所在，因矿源的单一性，中美洲玉器的出现亦反映了早期远距离交换网络的形成[5]。然而20世纪后半叶，关于考古发现的奥尔梅克、玛雅、哥斯达黎加(Costa Rica)玉器所用原料是否都来自危地马拉，还存在很大争议，尤其奥尔梅克文化典型的蓝绿色微透明翡翠原料与已知矿源并不完全吻合。争论持续到1998年，地质灾害暴露了危地马拉更多的矿脉，扩大了已知的玉料产地，新发现的原料与奥尔梅克所使用的透明蓝绿色玉料相吻合[6]。

      

      图一 文中涉及的主要遗址及区域

      作为一个长时间形成的，具有相似语言、技术和信仰传统的文化区域，中美洲具有多样的地理环境和文化传统。各个地理单元之间从未在政治上统一，虽然随着区域间稀有原料、技术、文化、信仰和生活方式的交流而逐渐形成文化共同体，但各区域间的差异亦显而易见。玉器的使用随时间和区域的不同表现出复杂多样的特征。前古典时期早期奥尔梅克文化的埃尔玛纳提(El Manatí)遗址，大量蛇纹石或翡翠制成的锛、斧类玉器被用于祭祀，并随时间推进日益表现出对应中美洲宇宙观的成组排列规律，奥尔梅克人首次将玉器作为承载和表达精神信仰的重要媒介[7]，对其后中美洲文化尤其是玛雅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同一时期墨西哥南部的瓦哈卡山谷(Oaxaca Valley)中，以珠子为主的绿色玉石质小型装饰品被用作随葬器物，在圣·荷塞·莫戈提遗址(San José Mogote)的墓葬中，基本所有成年人口中都含有一个绿色矿石制作的珠子[8]；与此同时，太平洋沿岸索科努斯科(Soconusco)地区的帕索·德·拉·阿曼达遗址(Paso de la Amada)，玉器则主要被用作小型个人装饰品，主要为坠饰等，散落在遗址生活面上[9]。

      前古典时期中期，早期陶器上多见的复杂纹饰[10]逐渐转移到更为恒久的玉石媒介上，奥尔梅克人使用翡翠及蛇纹石制作了大量人像、斧、锛、面具等，敦巴顿橡树园藏近25厘米长的玉管充分说明当时发达的玉器加工技术(图二)。相较于从莫塔瓜河谷远距离交换而来的珍贵翡翠原料，蛇纹石矿源相对多见，奥尔梅克人亦大量使用从邻近地区获取的蛇纹石原料，以满足对绿色玉石的需求。前古典时期中期奥尔梅克文化中心遗址拉文塔(La Venta)的5个大型祭祀坑中，超过1000吨的蛇纹石被用于铺设地面，组成具有象征意义的镶嵌图形，48个祭祀坑中发现大量包括人像、斧、锛、坠饰、面具、璧形饰以及珠等在内的玉器[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