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径是位移事件的核心图式。[1]102西班牙语作为典型的动词框架语言（V型语言），倾向于使用核心动词表达路径。汉语作为附加语框架语言（S型语言）①，路径信息多用趋向补语表达。Cadierno、曾永红和白解红、黄玉花和王莹从类型学视角证实了位移事件的语言类型不同会导致母语对二语的表达产生影响。[2-4]纪瑛琳的实验表明，即便是中高级英汉二语习得者也不能完全实现运动事件认识模式的整合与转化。[5]据我们观察，西班牙语背景的二语学习者其汉语位移事件的表达常常受到母语的动词框架类型制约。因此，二语习得中位移事件的编码仍是亟待研究的重点问题。汉语作为二语的位移事件习得研究并不多见，程潇晓将韩语、蒙古语、日语、英语和印尼语为母语的汉语学习者的易混淆路径动词进行分类并指出了混淆成因[6]；郝美玲和王芬以英语、俄语、西班牙语、法语母语者为被试，认为汉语为二语的外国留学生在叙述位移事件时受到母语类型及汉语水平的影响[7]；鹿士义等以英语、日语、韩语和西班牙语为被试，发现不同语言类型的学习者使用运动动词和动词结构类型的倾向不同[8]。上述研究成果为汉语语法习得研究提供了全新的类型学视角，将不同类型的语言整合在一起观察有利于发现习得之共性，能够进一步认识学习者母语类型与二语习得的相关性。不过，目前多以英日韩母语被试的习得研究为主，而专门以西班牙语母语者为研究对象、探讨西班牙语如何影响二语学习者汉语位移表达的研究成果较为罕见。就汉语位移事件的习得来说，虽然前人的实验涉及西班牙语被试，指出西班牙语学习者在方式、路径动词和运动动词结构使用时易出现偏误，但是并未对偏误类型及成因进行深入分析。这与西班牙语母语使用人口位居世界第二（近5亿人口②）的状况不太匹配。通过对西班牙语母语者的汉语中介语语料的观察，我们发现中高级西班牙语母语者在汉语位移路径编码时，仍无法完全摆脱母语类型的影响，倾向于使用核心动词来编码位移路径，母语负迁移率较高。Biskup认为当两种语言在类型学上距离较大时，容易发生语义迁移。③因此，从位移事件的角度对西班牙语母语者汉语位移路径编码的特点及偏误产生原因进行深入剖析，能更清楚地认识西班牙语母语类型对汉语产出的迁移作用。 本文以前人的研究成果为鉴，基于对中高级西班牙语母语者汉语位移事件表达的中介语语料及西班牙语母语语料的观察，着重探讨两个问题：1）中高级汉语水平的西班牙语母语者位移路径信息编码有何特征，这些特征受到母语怎样的影响？2）中介语位移路径编码常出现哪些偏误，母语路径表达在哪些范围、多大程度上、以怎样的方式发生了迁移？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可以帮助西班牙语母语者构建汉语二语概念系统，提高汉语位移事件的表达能力。 二、实验材料与研究方法 本研究的被试为来自西班牙、阿根廷、墨西哥、古巴、哥斯达黎加、多米尼加、委内瑞拉七个西班牙语国家的汉语学习者共30人，均为西班牙语母语者。④选择不同国别的学生，可以避免因学习同一部教材或由同一位教师教学带来的片面性，从而影响数据的效度。考虑到所选材料有一定的难度，因此被试大多具有中高级汉语水平。 本研究选用《Frog，where are you?》[9]作为实验材料，其原因有二：一是该书涉及大量的位移活动，有利于全面观察二语学习者位移事件表达；二是国内外有关位移事件的研究大都选用这本只有图片而无文字的读物，便于将本文结果与以往相关研究做平行比对。 实验前，将实验材料进行细节处理，按照场景给每一幅图片标出页码P1-24，使故事情节更加清晰；列出图中有难度的名词（如“马蜂窝”“悬崖”等）并标注拼音，以尽量避免被试因不相干因素对位移表达产生干扰。 本研究采用叙事描述法，对被试进行汉语和西班牙语的双语产出诱导实验。实验由汉语教师在教室里按规定时间内诱导完成，全程不允许查词典。本实验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教师向被试展示24幅图片及名词列表，让被试按照顺序浏览，熟悉故事内容并正确使用汉语尽可能详尽地写出每幅图片的内容。第二阶段，让被试用西班牙语写出故事，通过双语语料，有利于直观对比被试母语与汉语中介语表达之间的关系，进而观察其母语迁移的特点。此外，还针对汉语位移表达偏误对被试进行回访，进一步确认母语在位移表达中的作用，以确保研究分析的准确性。 通过看图写话诱导实验，穷尽性地筛选出有关路径表达句共209例，逐一鉴别正误，统计出正确句为107例，偏误句为102例，偏误率为48.80%。 三、西班牙语母语者汉语路径表达的中介语特征 基于被试产出的汉语中介语语料及西班牙语母语语料，我们对学习者出现的路径动词、方式动词及运动动词结构类型进行统计以观察西班牙语母语者汉语位移路径编码的中介语特征；细致描写并归纳汉语位移路径编码的偏误类型，以探究母语是否发生了迁移及迁移的倾向性特征。 （一）路径动词、方式动词及运动动词结构的数量与频次 路径动词在中介语表达中共出现23个，它们是指示路径动词“来、去”，非指示路径动词“上、下、进、出、回、过、到、掉、倒⑤’”及复合路径动词“上来、上去、下来、下去、出来、出去、过来、过去、回来、回去、起来、离开”。其中使用频次较高的依次为：掉（30次）、到（29次）、出来（19次）、出去（16次）、倒（15次）、上（14次）、去（10次）等。西班牙语常用路径动词有20多个，在学习者的母语位移表达当中共出现12个，它们是“venir（来⑥）、ir（去）、subir（上/上来/上去⑦）、bajar（下/下来/下去）、salir（出/出来/出去）、regresar（返回）、volver（返回）、caer（掉）、llegar（到）、irse（离开/离去）、acercarse（靠近）、apartarse（离开）”。其中使用频次较高的依次为“caer（掉，84次）、salir（出/出来/出去，52次）、subir（上/上来/上去，24次）、ir（去，20次）、irse（离开，10次）”，这与西班牙语母语者在汉语位移表达当中出现频次较高的路径动词基本相符，如“掉（30次）-caer（84次）、出来/出去（19次/16次）-salir（52次）、上（14次）-subir（24次）、去（10次）-ir（20次）”。不过，它们在母语中出现的频率远高于汉语表达。比如“掉”，汉语中介语出现30次，而母语中出现84次。另外，汉语路径动词“到”出现的频次很高，但西班牙语语料中仅有3次对应的是表[到达]的路径动词“llegar（到）”，其他例句均对应为介词“a”或“hasta”，如“跑到悬崖边”，汉语用方式动词“跑”加上路径动词“到”来编码位移事件，而西班牙语用方式动词“correr（跑）”加上表终点的介词“hasta（到）”编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