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语“坐、住”义动词的语法化及区域类型特征

      

      一、“坐、住”义动词的使用特点

      藏语的vdug、sdod、gnas原本都有动词的用法，其中，sdod仍保留三时一式的形态特征：sdod（居住：现在时），bsdad（居住：将来时、过去时），sdod（居住：命令式）；vdug、gnas没有形态变化。从我们调查的情况看，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中，这三个词在实际使用中的功能都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分化。

      sdod在藏语卫藏、康、安多等方言（如卫藏方言拉萨话、康方言巴塘话、安多方言尖扎话）口语以及书面语中都可以作“坐、住”义动词使用，其形态特征没有发生变化。例如书面语：

      （1）kho

       rlang vkhor bsdad-nas slob grwa-r vgro. 他坐车去学校。

      他：通格汽车 坐：过去-承接学校-向格 走

      在康方言巴塘话、安多方言尖扎话口语和书面语中，vdug都可以用作“坐”义动词。如书面语：

      （2）slobma-tsho gdan-la vdug-nas rtsed mo rtse. 学生们正坐在垫子上玩游戏。

      学生-复数 垫子-位格 坐-承接 游戏 玩：现在

      而卫藏方言拉萨话母语人明确表示，不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中，vdug已经没有“坐、住”义，只有“存在”义。

      gnas则与vdug、sdod不同。在卫藏方言拉萨话、康方言巴塘话口语中，gnas已经基本不用；书面语存在不同的情况。根据我们的调查和测试，有些人认为可以用但不常用，个别人觉得不能用。安多方言存古特点较为突出，口语中gnas也基本不用了，但书面语中仍然比较活跃，只是在具体的使用中其语义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多用作存在动词。我们用下面的例句对多位母语人做了语感测试，极少数人认为gnas既可以理解为“存在”也可以理解为“坐”，绝大多数人认为gnas是“存在”或“有”，这种差异也反映了这个词在语法化过程中的语义演变特点：

      （3）a pha gdan thog-tu gnas. 爸爸坐在垫子上。

      爸爸：通格 垫子 上-位格 有

      从sdod、vdug、gnas在藏语书面语和方言口语中的使用特点看，它们呈现出非常有意思的演变轨迹，表现出gnas＞vdug＞sdod的强度序列。具体来说，卫藏方言拉萨话中，“坐、住”义动词一般用sdod，vdug已经没有“坐、住”义用法而只表“存在”义，gnas在口语中已基本不用，仅在书面语中用作存在动词但使用频率较低；康方言巴塘话、甘孜话中，sdod和vdug都依然用作“坐、住”义动词，gnas的使用情况与卫藏方言拉萨话基本相同；安多方言中，sdod、vdug都可以作“坐、住”义动词用，gnas在口语中已基本不用，书面语中仍用于表“存在、有”义，部分母语人认为书面语中的gnas仍然有“坐”的意思。实际上这种使用差异正好反映了这三个词语法化程度的高低。

      二、“坐、住”义动词语法化为存在动词

      在“坐、住”义动词vdug、sdod、gnas中，除sdod外，vdug、gnas都已经发展出了存在动词的用法，比如《格西曲扎藏文辞典》（格西曲吉扎巴1981：434、474）对vdg和gnas的解释：vdug的基本义为yod pavam gnas pa“有或住”，增补义项中有“坐、留下、停留”“是、在”等意思；gnas的基本义为slob dpon dang yul dang yod pa“有，存在”，增补义项中有“处所、住所”“圣地”等意思。

      vdug和gnas作存在动词，可用于表“存在”和“领有”。根据仁增旺姆（2012）的调查，vdug作为存在动词主要分布于卫藏方言。我们的调查结果与之基本相同：vdug作为存在动词使用，在卫藏方言中最为普遍；而在安多方言，书面语中的使用频率较高，口语中很少使用。

      （一）vdug、gnas用于存在结构

      存在结构强调“某处存在某物”，回答“有什么”的问题。藏语书面语和各方言口语中，“处所+存在物+存在动词”类存在结构比较显赫，vdug gnas都可以用于存在结构。如来自书面语的例（4）及卫藏方言拉萨话的例（5）（尼玛卓玛1997）①：

      （4）nags tshal nang-du gcan gzan gnas. 森林里有猛兽。

      森林 里-位格 猛兽 有

      

      在拉萨话中，存在动词的使用通常和示证范畴密切相关，参见下文例（8）。

      （二）vdug、gnas用于处所结构

      处所结构强调“某物在某处”，回答“在哪里”的问题。藏语“存在物+处所+存在动词”的用法相对而言不是很显赫，也可以归入广义的存在结构。例如书面语：

      （6）gcan gzan nags tshal-du gnas. 森林里有猛兽。

      猛兽 森林-位格 有

      （7）dpe cha mang po cog tse-r vdug. 桌上有很多书。

      书 多 桌子-位格 有

      （三）vdug用于领有结构

      领有结构强调“某人有某物”。vdug能用于领有结构，而gnas则不可。根据调查，在书面语层面，vdug在卫藏方言拉萨话、康方言巴塘话、安多方言循化话中都可以用于表领有；但在口语层面，vdug在康方言、安多方言中都不能用于表领有，只有卫藏方言可以用其表领有②。例如拉萨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