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比较与本字考释　　

      李荣先生《关于方言研究的几点意见》一文说：“考求本字，就是从古今比较、方言比较入手的……考求本字当然还要读书。”[1谢奇勇《论李荣之“考本字”》通过深入考察李荣先生近20篇与“考本字”有关的文章，进一步指出，李荣先生强调考本字必须具备三个基本条件：一是要讲清古今音的演变规律，二是要与其他方言作对比论证，三是要有书证[2]。通过古今比较弄清语音的演变规律，通过读书找到相关的书证，的确是考本字的基本方法；而方言之间的比较论证也是考本字的重要手段。往往有这样的情况：局限于某个方言考求本字，不是难以索解，就是结论似是而非；比较其他方言，则有可能弄清楚某个方言词的来龙去脉。

      汉语方言里，有一个表示液体急速射出、普通话读为biāo的方言词，这个词通行范围非常广泛，几乎遍及小半个中国，但各家用来记录的文字却各不相同。究其原因，学者大多是囿于某个方言来追本溯源，没有顾及利用其他方言来比较互证（笔者过去也是如此）。今根据业已出版的方言词典、方言研究著作等资料，以方言比较为主，结合音义分析、同源词旁证等方法，对该词的来源和本字试作探讨①。本文试图通过这个个案，进一步说明方言之间比较对于考证本字的重要性。

      一、“biāo”的通行地域和书写形式

      《汉语方言地图集·词汇卷》不收该词。通过《汉语方言大词典》《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等来考察喷射义“biāo”的通行范围以及记录该词的文字形式。

      

      据《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4]分卷词典，《上海方言词典》[5]、《宁波方言词典》[6]107、《建瓯方言词典》[7]151、《福州方言词典》[8]写作“滮”；《杭州方言词典》[9]、《柳州方言词典》[10]177、《南宁平话词典》[11]122写作“濂”；《丹阳方言词典》[12]写作“彪”（“彪”下加小圆圈，表示记音字）；《温州方言词典》[13]、《扬州方言词典》[14]、《南京方言词典》[15]、《黎川方言词典》[16]、《东莞方言词典》[17]137写作“标”（前四本词典“标”下均加小圆圈）；《长沙方言词典》[18]119、《娄底方言词典》[19]134写作“熛”；《南昌方言词典》[20]写作“镖”（“镖”下加小圆圈）；《贵阳方言词典》[21]写作“摽”；《广州方言词典》[22]253写作“稞”；《武汉方言词典》[23]195、《成都方言词典》[24]223写作“猋”。

      这个方言词也见于明清文献，有“滮”“彪”“标”“摽”等几种写法。写作“滮”的，如明蒋一葵《长安客话·海淀》：“高梁桥西北十里，平地有泉，滮洒四出，淙汩草木之间，潴为小溪，凡数十处。”（《汉语大词典》“滮洒”条释为“水喷流貌”，引此一例）写作“彪”的，如《三宝太监西洋记》第八十八回：“小鬼们把柱头上一敲，龙口里就彪出泖滚的香油。”写作“标”的，如《野叟曝言》第一百三回：“岑兵魂飞魄散，屁出尿标。”《品花宝鉴》第八回：“这口酒就从鼻孔里倒冲出来，绝像撒出两条黄溺，淋淋漓漓，标了一桌。”写作“摽”的，如《品花宝鉴》第四十回：“得月连说‘不好’，身子一动，一股热气直冒出来……‘’的一声，摽出许多清粪。”喷射、冒出的物体除了液体，还可以是其他，如《三宝太监西洋记》第六十九回：“（那畜生）尾巴头彪出一道火来，赤焰腾腾。”《俗话倾谈三集·好秀才》：“继业转马侧身进前一挨，用手拨开，顺拳搭上继功正额，眼中水火都标。”《活地狱》第十九回：“（单太爷）捡起那根长的铁棍，举起来，对准盗犯的肚子，打了下去。一声响亮，早已肝花五脏随着棍子头标了出来，标了满地都是。”

      综上，汉语方言里义为液体急速射出、普通话音为的方言词，通行范围涉及吴语、闽语、粤语、赣语、江淮官话、西南官话、南宁平话等，至少有“滮”“瀌”“飙”“彪”“标”“熛”“嘌”“镖”“摽”“”“猋”等十一种写法。

      二、各家记录“biāo”的文字音义分析

      由于没有统一的、公认的写法，学者们在编纂方言词典、描写方言词汇过程中，如何选择喷射义“”的书写形式，是颇费周章的。有的单纯用同音字来替代，有的用音义相近的字来表示，有的则明确说明某个字就是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