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世界语言中的重叠一般分为完全重叠(total reduplication)与部分重叠(partial reduplication)两类。完全重叠指的是重叠部分对基式进行完全拷贝,重叠部分与基式完全相同,比如:汉语中“高”重叠为“高高”就是完全重叠。部分重叠指的是重叠部分只对基式进行部分拷贝,重叠部分与基式不完全相同。比如,巴巴哥语(Papago,美国亚利桑那州塔克森南部的印第安语),名词的复数形式就是在单数名词的基础上通过部分重叠形成的①。如:
重叠是汉语中非常发达的一种词法手段。现代汉语方言中重叠类型多样,不仅有完全重叠和部分重叠,而且还有一种非常有特色的衬音重叠,这种重叠既不同于完全重叠也不同于部分重叠,指的是在重叠部分与基式之间嵌入了衬音成分的一种重叠模式。比如,河北深泽方言在单音形容词的重叠形式中间插入衬音“也”,形成了“A也A”式的衬音重叠,比如“硬也硬”“甜也甜”“热也热”“粗也粗”“大也大”等(刘义青、张艳梅2004;曹庆改2018)。衬音重叠属于一种非连续重叠(non-contiguous reduplication),重叠部分与基式之间呈现出一种非紧邻的状态。这种重叠形式是在常见的重叠形式上的进一步发展,可以表达独特的语义功能,具有重要的类型价值,值得深入研究。 2 衬音重叠在汉语方言中的类型 我们调查了可以找到的汉语方言的研究材料,总结出了衬音重叠在汉语方言中的类型。汉语方言中的衬音重叠式有AXA式、AXYA式、AXYZA式、AXAB式和ABXB式。其中,A或AB为基式形式,X、Y、Z为衬音形式。其中前三式是原生的典型的衬音重叠,后两式是衍生的非典型的衬音重叠,是在完全重叠或部分重叠的基础上经过语音演变而形成的。 2.1 原生的衬音重叠 原生的衬音重叠是衬音成分最初就是直接插入到重叠形式中而形成的,而不是由别的形式演变而来的。这种衬音重叠最为典型。 2.1.1 AXA式 一些方言中存在“AXA”式形容词②,如果没有中间的衬音X,就是形容词的完全重叠,但加入了衬音X之后,基式部分与重叠部分就被分隔开了。余超(2020)调查了方言研究文献中提到的“AXA”式形容词,总结出了以下表格。我们对该表格进行了一些修改和调整,去掉了一些可疑的例子。
需要说明的是,以往的研究对这类现象重视不够,可能很多方言中存在这类词语但没有得到记录和描写。但仅就这些已经搜集到的方言点中的例子,也已经可见一斑了。“AXA”式形容词在方言中的分布比较广泛,虽然在一些方言中用例不多。比如,嵌入衬音成分“打”的AXA重叠式能产性不高,往往只有为数不多的用例。但在一些方言中“AXA”式也还是比较能产的,比如闽语厦门话的“仔”等。 上面表格中列出的形式,其中的X都找不到确切语义。有些方言中的AXA形式中的X可以找到语义源头,大致有两类语义。 一类是X为方位词。比如,吴语一太湖片中的“A里A”形式中的“里”就是方位词,比如江苏苏州话的“新里新”“高里高”“多里多”“阔里阔”“红里红”“坏里坏”等(刘丹青1986),“A里A”表示的是“A性质里的A性质”,因而带来程度增强的含义。还可以说“A里个A”,其中的“个”相当于普通话中的助词“的”。同类的情况还有河北新乐话的“A上A”(“好上好”“高上高”“黑上黑”“甜上甜”“厚上厚”“浅上浅”“贵上贵”“酸上酸”等)中的“上”(吴继章1998)、江苏兴化话的“A中A”(如:“急中急”“快中快”)中的“中”(张丙钊1995)、广西临桂话中的“A肚A”(如:“臭肚臭”“香肚香”“咸肚咸”“辣肚辣”“红肚红”“贵肚贵”“硬肚硬”“狭肚狭”“精肚精”)中的“肚”(相当于“里”)(周本良2005),也都是方位词。 另一类是X为程度副词,比如吴语温州话的“A险A”形式(如“好险好”“红险红”“滑险滑”“软险软”等)中的“险”就是一个程度副词(游汝杰2003),是“很”“非常”的意思,后置于形容词,构成“形+险”结构。“形+险”可以重叠为“形险形险”,如“好险好险”“红险红险”“滑险滑险”“软险软险”等。“A险A”格式有可能是从“A险A险”格式省略而来,也可能是从“A险”格式经部分重叠而来,正像山东一些方言中可以说“马上马”,就是在“马上”的基础上经部分重叠而形成的。具体是哪一条路径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浙江瑞安话的“A显A”格式(周若凡2013)中的“显”与温州话中的“险”虽然用字不同,但记录的应该是同一个词。浙江天台话中的“A猛A”形式中的“猛”也是程度副词(戴昭铭2006)。另外,根据王颐(2015)的研究,江西定南话中的“A斜A”“A笃A”“A交A”中的“斜”“笃”“交”也是副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