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格”与“元宇宙”:虚拟现实语境下的“身体存在”问题

作 者:

作者简介:
简圣宇,扬州大学美术与设计学院教授,哲学博士,从事艺术美学研究(江苏 扬州 225009)。

原文出处:
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作为后人类文化关键词,“赛博格”与“元宇宙”分别指出了未来人类身体和互联网演化的方向。下一代互联网技术将逐步沟通起“虚拟”与“现实”这两个“身体存在”的场域。“虚拟现实”空间的建设让“身体存在”问题出现新的变化,身体存在的场域不再局限于现实世界,还延伸到了基于人工智能和移动互联网的“虚拟现实”领域。技术的发展正在深度介入人类社会的演化进程,信息技术为人类开拓出了新的体验路径,深刻影响着包括美学在内的诸多学科的未来走向。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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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2.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394X(2022)03-0091-14

       一、引言

       当代理论研究应具有前瞻性,学界不能仅满足于对已有理论话题的“再阐释”研究,而须依据理论研究在未来的发展趋势去开展具有前沿性的理论探索。在文化研究领域,“赛博格”(Cyborgs)与“元宇宙”(Metaverse)是两个重要的后人类文化关键词,前者指出了人类身体演化的方向,后者指出了互联网演化的方向。而两者又共同指向一个关键词:“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①。它们既是描述人类未来状态的预言,也是公众在当下正在见证的现实,虽都在初步构建之中,但已让人从其雏形窥见其未来发展趋势。未来人类若想在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之间游刃有余,就必然进一步赛博格化,甚至在元宇宙中与虚拟数字人形成某种共生关系。

       在新科技的赋能之下,人类身体的技术化程度日益加深,个体生命存在方式和与之相关的知识体系都在发生重要变化。“赛博格”“元宇宙”和“虚拟现实”这些当代文化研究中渐次出场的关键词勾勒了未来可能的面貌。正如学者王晓华所言:“现代生物科技和人工智能的发展,身体被抛入更加扑朔迷离的语境之中。”[1]我们在探讨“身体”时不能仅聚焦于身体本身,还应关注身体向外延展的部分——“身体存在”场域的变化。由于人类身体的存在场域逐步从单一的现实场域延伸到“虚拟现实”场域,作为存在根基的“现实”在这样的情形下就需要被重新审视,这也对以往传统美学判断和立论的前提造成了冲击。②“身体”开始从纯粹的自然肉身形态,渐次演化到技术化身体形态,进而作为化身投射于虚拟场域,从而使得“身体”从古典时期的单数形态变成现代语境下愈加多元化的复数形态。受此影响,身体美学所涉范畴、观念和理论都需要随之加以革新。

       二、必然趋势:当代人类身体的日益技术化

       “赛博格”(Cyborgs)即“控制论的有机体”(cybernetic organism)的缩写。在唐娜·哈拉(Donna Haraway)那里,原意是指机器与生物体的混合,在中文里它也可意译为“技术化人类”③。而且按照目前的人类存在方式的演化趋势,所谓“身体的技术化”并不止于“人机融合”,还包括生物技术改造。按照目前的发展逻辑,“人机融合”主要包括两个方向:一是人向机械靠拢,基于硅基、机械材料去创造新人体;二是机械向有机物靠拢,开发生物科技,以有机材料对人体进行重新构造。当然这两个方向也可能结合起来,各有侧重、互为掎角之势地构建技术化的人类。

       “赛博格”概念在文化研究中的一项重要意义就在于其揭示了人类未来的发展趋势:技术的发展必然深度介入人类演化进程,从作为身体的“外部组件”(external components),逐步演化为身体的“内部组件”(internal components)。历史上,人工智能的发展经历过几次低谷期,在不断试错中调整、修正和开发才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元宇宙”和“赛博格”(“技术化人类”)等技术在未来的发展也难免要经历各种挫折,比如长时间的基础技术发展停滞等,乃至于“元宇宙”等概念都可能被更加合适的概念所取代,但无论如何,人类身体的技术化改造和自身存在领域延伸到虚拟空间等历史大趋势不会改变。

       就工具使用而言,人类与工具的关系存在着两个重要节点。第一个节点是原始人类开始初步熟练地使用工具,第二个节点则是当代人类开始将工具逐步融合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技术的发展必然导致人类通过借助“人工进化”的方式,以不同形式的技术化手段去努力超越自身的肉身局限,创造出能够赶上新科技进步步伐的技术化身体。身体的日渐技术化,在传统的自然人类与走向赛博格的后人类之间划出了一道界限,标志着纯粹自然人类型态的终结。

       在此情形下,身体日益成为一种被技术所建构的对象。借助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赋能,人类从感知到认知等各方面都实现了新的升级,出现了从自然人类向所谓“技术化人类”的转变。唐娜·哈拉维将之从工程学引入文化学领域后,“技术化人类”又往往被统称为“赛博格”(Cyborgs)[2],当然也常被广义性地称为“后人类”(the posthuman)[3],还包括“机甲与肉体、脑机接口、半机械半肉体、生化改造人、克隆人等”的所谓“后人类的杂交身体”[4],或被称为“增强版人类”(the enhanced humans)[5]。还有学者从其他视角加以描述,例如,将人类这种形态称为“科技智人”(homo sapiens technologicus),提出人类其实已处于跟人工制品“共同进化”的形态之中。[6]或是从更宏观的进化角度将“生命”分为1.0到3.0[7],还有所谓在“NBIC”技术的加持下④,使人类成为“有机与无机的结合”[8],乃至于将人类视为逐步与人工智能网络融为一体的新形态[9],又抑或认为未来能出现所谓“有意识的思维克隆人”[10],实现所谓“非生物性进化”[11]。当时间来到21世纪前半叶,在“数字孪生”“元宇宙”“虚拟数字人”等技术初现雏形的今天,我们开始意识到“技术化人类”其实还可以溢出自身,以“虚实孪生”形态出现。即,在现实世界有一个身体“技术化”的“我”,而在虚拟世界(比如在所谓“元宇宙”或曰“全真互联网”内)还可以有另一个我的“数字分身”,两者合作完成各项工作。“虚实孪生”会将人类身体的技术化程度推向新的高峰,人类日后身处的物理现实和虚拟现实之间的边界也将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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