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版权:博物馆资源开发的授权逻辑与制度优化

作 者:

作者简介:
宋朝丽,艺术学博士,河南牧业经济学院文法学院副教授;贾旭东,中国传媒大学文化产业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文出处:
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

内容提要:

博物馆馆藏文物是中华民族智慧文明的结晶,对其进行开发利用不仅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效途径,也是将深厚文化资源转化为文化资本,促进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博物馆资源的开发利用需要首先明确馆藏资源的产权归属和授权主体。秉着所有权、著作权、使用权分开的原则,对于进入公有领域的博物馆资源,可以采用开放版权的方式进行开发。开放版权不仅符合博物馆资源开发利用的初衷,能够提升馆藏资源的社会效应和文化影响力,而且也是博物馆社会功能转型的必然要求。在开放版权后,高清图像数字版权不再是博物馆授权的对象,博物馆仅对自身品牌和研究成果享有知识产权。基于平台模式的互联网授权,将更有利于博物馆尤其是中小型博物馆进行文创开发。


期刊代号:G01
分类名称:文化创意产业
复印期号:2022 年 04 期

字号:

      中图分类号:G1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8402(2021)12-0054-09

      一、博物馆馆藏资源开发利用中的版权问题

      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留下了大量文化遗产,这些遗产不仅是历史进程的客观见证者,更是文化传承的重要作用者。中国拥有76.7万处不可移动文物,1.08亿件/套国有可移动文物,丰富的文化文物资源集中保管于文化文物单位。近年来,国家出台了系列政策鼓励文化文物单位开发文创产品,但由于文化文物单位是公益类事业单位,在对文化资源开发利用方面存在一定的局限,将文化资源通过授权方式向社会开放,让更多社会力量进入文博领域进行商业开发,是文化文物资源传承利用的有效方式。自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的若干意见》以来,博物馆资源授权开发成为文博事业中最具活力的领域之一。

      学界关于博物馆授权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从理论层面研究博物馆授权的本质,认为博物馆文化资源开发的实质在于博物馆产权授权①,即利用知识产权转移进行的文化生产与再生产活动②;文化授权在提高博物馆文化资源配置效率、激发博物馆文化产业活力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③。二是从法律层面研究博物馆权利类型,对文博领域开发中涉及的著作权、商标权、专利权及其他知识产权争议进行探讨④。三是从操作层面研究博物馆授权方式,较为普遍的观点是将博物馆授权分为直接授权、委托授权和综合授权三种模式⑤,建议博物馆在授权时开展知识产权资产前期评估,设计授权开发保护方案,审慎审批授权项目,等等⑥。

      总体来看,当前研究主要以博物馆作为文化授权主体为前提展开探讨,对博物馆藏品的产权归属却鲜有讨论,而产权归属的确认是产权交易的前提,只有明确了产权归属,才能建立文博领域的现代市场体系。涉及产权主体的相关研究中,胡卫萍从罗马法的角度将文化资源分为公有物、共有物、不可开发物、不可交易物,不同类型文化资源的产权主体,可以是民族、国家、群体和个体⑦;田艳从传统文化资源产权主体虚置的现实出发,提出传统产权主体资源所在社区群体和国家共有的“双重主体说”⑧。

      在博物馆领域,主流观点认为,对于博物馆藏品的文创开发,博物馆享有授权资格。如原国家版权局巡视员、北京君策知识产权发展中心副主任许超有认为,虽然著作权不受保护,但是文物一直是博物馆花力气保护的,因此要利用物权法、民法、商标法及反不正当竞争法等各种法律来全方位保护博物馆版权。⑨同时,文物是一个国家文化和文明的象征,文创产品是文化的传承与创新,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精神气质,而商业开发则注重盈利,注重迎合市场,如果没有博物馆授权机制的“把关”,则可能会破坏国家的文化气质。⑩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博物馆馆藏资源大多数是文物,已经过了著作权保护期进入公有领域,是全社会共同的文化财富,因而所有人都有资格开发利用这些资源,而无须经过博物馆的授权。国际上,纽约大都会博物馆、现代艺术博物馆、荷兰国家博物馆等越来越多的文博单位加入“CCO无权利保留协议”,将本馆藏品数字化图像免费向公众开放,公众可以任意下载和使用,包括用于商业用途。荷兰国家博物馆馆长维姆·贝维斯表示:“博物馆藏品应该属于公共领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使用,至少在文化用途方面。”(11)台北故宫在公开七万张典藏文物图片供商业使用时曾宣布,希望借此扶持文化创意产业相关厂商,通过图片授权让更多文创厂商以故宫典藏资源为创意源泉,并实际运用于产品开发,增加台北故宫文化品牌竞争力。

      二、“开放版权”更符合博物馆馆藏资源开发利用的初衷

      文化传播与文化再生产是现代博物馆的重要职责。西方最早的博物馆是公元前290年埃及亚历山大博学园中的缪斯神庙,主要用于财富的保存。第一个近代意义上的博物馆是1682年向公众开放的英国阿什莫艺术与考古博物馆,彼时博物馆的主要功能是展览、教育和研究等公共服务。1984年,博物馆界学者发表《魁北克宣言》,反思传统博物馆学不能适应社会发展的局限,寻求建立更具现代意识的“新博物馆学”。宣言指出:“当我们保存过去文明的遗存以及保护今日之渴望与科技的成就时,新博物馆学主要关注于社区发展,反映社会进步的旺盛力量,并且将其与未来计划相联接。”(12)宣言发布后,引发了博物馆界对传统博物馆思维方式、目的、功能的反思,许多学者参与到重新思考博物馆价值理念、目标使命、功能定位的工作中。菲利普·克德勒出版的《适用于非盈利机构的市场学》开启了博物馆市场学的先河,克德勒指出,适用于工商界的市场学原则和技术同样适用于非营利的文化机构。(13)库珀认为,在市场经济影响下,博物馆和画廊需要重新定位自己的社会价值,发展公共服务职能,为公众提供更为愉悦和有价值的体验。(14)阿万尼·斯蒂芬认为,在休闲产业兴起的背景下,当代博物馆应将文化的再生产作为博物馆的一项重要功能。由此,当代博物馆的职能不仅仅是馆藏资源的收集、整理、存储和展示,文化传播、文化扩散和文化再生产也是博物馆的职责所在,甚至是更重要的职责。

      我国馆藏资源开发利用的初衷,是通过开发馆藏资源增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命力、影响力。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推动文化文物单位文化创意产品开发若干意见的通知》,其中对利用馆藏资源开发文化创意产品的宗旨解释如下:“依托文化文物单位馆藏文化资源,开发各类文化创意产品,是推动中华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中国梦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更加深入人心的重要途径,是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提升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渠道,是丰富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满足多样化消费需求的重要手段,对推动优秀传统文化与当代文化相适应、与现代社会相协调,推陈出新,以文化人,具有重要意义。”2018年,中办、国办印发《关于加强文物保护利用改革的若干意见》,提出文物保护利用的重要意义在于,“文物是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珍贵财富,是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优势资源,是培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凝聚共筑中国梦磅礴力量的深厚滋养”。可见,开发利用博物馆馆藏资源,目的在于激发传统文化资源的生命力和影响力,让传统文化更多地融入现代民众生活,实现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文化文物单位在馆藏资源开发中具有不可或缺的作用,但文化文物单位作为公益类事业单位,在商业化运营方面存在制度障碍,其工作重点偏向于公共文化服务和公益传播。市场主体是文化资本运营开发的主力军,如何通过更有效的产权制度安排,开放馆藏资源,让更多市场主体介入到馆藏资源的商业化开发中,充分发挥馆藏资源的现代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是当前迫切需要探讨的问题。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