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应的银行论与近代中国银行发展的指向

作 者:
何平 

作者简介:
何平,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政策研究中心。

原文出处:
中国钱币

内容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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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刊代号:F7
分类名称:经济史
复印期号:202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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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0年英国发动鸦片战争打开中国的国门,开启了近代中国的百年屈辱史。从此,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中国均在西方外来因素的影响下变革演化。货币形态的选择和金融活动也不例外,以“冲击一回应”模式走了一条“师夷长技以制夷”的道路。以今天的认识回溯历史,中西分流在清朝嘉庆时期已经定型。在货币和金融活动方面,与工业革命的时代呼唤相匹配,西方已经进行了本位制和信用货币建设的有效实验,在1815年建立起中央银行制度,进入典型的金本位制和完备的银行信用货币时代,其中作为近代新式金融组织的银行发挥了极其特殊的作用。

      在西方银行大肆进入中国并配合其殖民侵略活动获取重大利益之际,中国的有识之士受到巨大的冲击,先后提出建立银行的主张。这里我们以银行建设思想的典型代表郑观应的银行论为中心,探讨近代士人的银行建设思想和时代意义,揭示中西分流下中国陷入落后境地在银行及金融制度上的表现。

      一、郑观应的改良思想与“《盛世危言》热”

      郑观应(1842-1923),字正翔,号陶斋,又号待鹤山人,出生于号称买办之乡的广东省香山县。他是近代著名的资产阶级改良派代表,是一位买办出身的具有近代工商业经营实践经验的资本家,又在洋务派运动中充当骨干。

      郑观应在成为民族资本家的同时,也成长为一位具有完整思想体系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家,这主要体现在1880年中华印务总局刊印的36篇本的《易言》之中。此间他除了自己经营商业外,作为太古轮船公司的买办,鉴于日本1879年改琉球为冲绳等边疆危机时局,他开始萌发反对外国侵略和发展民族经济的思想。面对西方势力通商上的不平等,他称,“外国税华货,进口从其重,中国税洋货,进口求其轻。华人商于西国者,按名纳款,岁有常规,洋人商于中国者,并无此费。华人厚待西人者如此,西人薄待华人者如彼,天下有此理乎!”[1]由此提出了一系列发展国内经济和商业的主张。同时,《易言》中的《论议政》篇,是近代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明确主张设立议院的最早文献。

      在《易言》的基础上,五卷本的《盛世危言》在1893年秋冬印行。此书刊行面世不久,甲午中日战争以中国失败告终,民族危机加重,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政治运动兴起,该书受到各界的重视,形成一股“《盛世危言》热”。礼部尚书孙家鼐、江苏布政使邓华熙都将《盛世危言》推荐给光绪皇帝。较之36篇本《易言》,《盛世危言》新增的《商战》《银行上》《银行下》,反映了他兴办银行以助力商战的意图。他改进《议政》为《议院》,体现了极力主张在中国实行议院制的强烈要求。“从前民间举动,虽合公理,顺人心,苟与政府意见相背,小则斥为惑众,大则指为叛逆。自疆吏以至州县,但知仰承意旨,虽明知其冤,不敢代白。”“此奸妄得以弄权,庸臣得以误国,而设议院而公是公非,不能扫除积弊。”[2]郑观应希望通过政治体制的改革,以实现其商战的目标。他明确主张“商战”重于“兵战”,他称,“兵之并吞祸人易觉,商之掊克敝国无形。我之商务一日不兴,则彼之贪谋一日不辍。纵令猛将如云,舟师林立,而彼族谈笑而来,鼓舞而去,称心厌欲,孰得而谁何之哉?吾故得以一言断之曰:‘习兵战不如习商战’。”[3]

      郑观应主张“防外侮”重于“防内患”,“商战”重于“兵战”。正是在这样的价值判断之下,他积极主张兴办银行,助力商战以实现“防外侮”以自强的目标。

      二、“以官护商,以商辅官”的银行论及其地位

      郑观应提出了一系列改良主义的救国主张,银行论是他“商战”思想的核心内容。这里首先以郑观应在《盛世危言》中两篇直接论述创办银行的文献《银行上》[4]和《银行下》[5]以及《铸银》为中心,分析他关于银行创立的思想。其次,将他放在当时银行论代表中,来看他对银行认识的特征和地位。

      (一)郑观应的银行论

      郑观应以调节余缺,互通有无的认识论,作为建立银行的价值基准。他称:

      天下之财莫善于流通,莫不善于壅滞。财流通日见有余,己与人两得其利。财壅滞时虞不足,自谓利于己而不利人,其实亦不利于己。《易》有之曰:“惟圣人能以美利利天下。”故利于已而不能利于人者,非美利也。利于民而不能利于国者,亦非美利也。

      在这个基础上,他从收回利权、官商关系、银行货币几个方面,论述了建立银行的各项主张。

      1.创办银行宗旨:有益国计民生,摆脱外国牵制

      郑观应从中西交往的经验出发,认为银行是进行商战的重要基础制度设施。他在《银行上》中称:

      自华洋互市以来,中国金钱日流于外,有心世道者咸思仿行西法,以挽回补救之。而无如逐末忘本,得皮毛遗精髓者比比然也。夫洋务之兴莫要于商务,商务之本莫切于银行。泰西各国多设银行,以维持商务,长袖善舞,为百业之总枢,以浚财源,以维大局。

      在国门大开后的中西交往中,中国的货币资金流出外国,在西方的殖民掠夺利权外溢的情况下,各种救弊的主张不得要领。针对近代以洋务来“制夷”的政策措置,他明确指出,“夫洋务之兴莫要于商务,商务之本莫切于银行”,主张解决中西强弱失衡局面的关键首先在于银行的建立。他进而以创办银行可以带来的“十便”和“八利”,论述了创办银行对于国计民生的积极作用。关于创办银行带来的十大方面的便利,他称:

      银行之盛衰隐关国本,上下远近,声气相通。聚通国之财,收通国之利,呼应甚灵,不形支绌,其便一。国家有大兴作,如造铁路、设船厂,种种工程可以代筹,其便二。国家有军务、赈务缓急之需,随时通融,咄嗟立办,其便三。国家借款不须重息,银行自有定章,无经手中饱之弊,其便四。国家借款重叠,即或支应不敷,可以他处汇通,无须关票作押,以全国体,其便五。中国各殷实行家、银号、钱庄或一时周转不灵,诸多窒碍,银行可力为转移,不至败坏市面,商务藉可扩充,其便六。各省公款寄存银行,各海关官银号岁计入息约共数十万两需用之时支应,与存库无异,而岁时入息仍归公项,不致被射利之徒暗中盘算,其便七。官积清俸,民蓄辛资,存款生息,断无他虑,其便八。出洋华商可以汇兑,不致如肇兴公司动为洋人掣肘,其便九。市面银根短绌,可藉本行汇票流通,以资挹注,其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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